她性子何以如此小心翼翼,其实并不难打听,沈家如今并不拿他当生人看。
可是他心疼又有什么办法?梅家不可能提出解除婚约,她也不会置沈家于不义。
他可不像贺兰,毕竟情缘还浅,就算失之交臂,也不过多些伤感。
然而心里还是惦记,那就多少为她做点事情吧。
宝瓶门这边的沈嫣背靠着院墙,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揉搓似的,难受的发酸。
“也是该好好调教了。”萧淮的声音又自竹林后传来,“等梁哥儿懋哥儿大些,我便把他们丢到屯营里去,吃些苦头才好……”
二人声音渐渐远去,沈嫣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自墙后走出来。
她不止心酸,眼也酸。
扶着竹子默立了好久,才勾着头跨出园门来。
去往沈若浦书房的路上,萧淮又问道:“昨夜去毕府有什么发现?”
霍究停在庑廊下,环胸看看四处:“看不出太大的动作,但是毕尚云房里一直没有熄灯。
“而据我打听到的消息,他素日起居极为规律,通常固定在戌时熄灯安歇。昨夜我去往毕府时已至亥时,我能确定他还尚未就寝。”
萧淮凝眉沉吟:“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这么晚还不歇,可真够忙的。”
“世子,霍大人,我们老太爷请您二位去屋里吃茶。”
霍究正准备再说,这时候福安已经躬着身到了跟前,便就暂且打住,去了寻沈若浦。
沈嫣这里自拂香院出来,心里乱糟糟,一时竟想不到上哪里去。
扶着廊柱刚坐下,忽然就有人到了跟前:“嫣姑娘。”
她抬头一看,面前人宝蓝锦衫,体态风流,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梅麒瑛。
她连忙站起来:“梅公子。”
梅麒瑛点点头,温和地看了她两眼,说道:“我以为今日世子妃归宁,嫣姑娘定然在抿香院作陪,怎么单坐在这里?”
沈嫣心里凌乱,掠了掠鬓发道:“刚走了一圈,有点累,就坐下了。”
面对他时她仍然有前世遗留的内疚感,又或者说负罪感,以及在他纳妾之后对他产生的疏离感。
梅麒瑛也是个君子,而且是个恪守礼仪传统的君子,他既不会在发现她婚前失贞之后让她脸面丧失下不来台,但也不会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因为她的失贞而他在梅父梅母操持下又纳了妾,虽然没有自些对她不管不顾,甚至侍妾们也让他管治得蛮好,到底觉得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当然,她失贞是她亏欠他,可她也暗暗地希望这世上能有一样情感是完整属于她的。
她两辈子好像也没有完全拥有过什么,母爱,父爱,都是分裂的,不完整的,就连同胞之情,在纪氏的造就下,她也没有获得。
所以这世里沈羲对她的亲厚,她格外珍惜,而梅麒瑛在妻妾之间的从容与游刃有余,让她那么没有安全感。
梅麒瑛望着面前默然的她,只觉得就像个失去了灵气的瓷娃娃。
可那日在花园里她与霍究说话时,虽然也不见得巧笑倩兮,可却是带着情绪的,哪里像这样黯沉沉的样子。
他年岁也不太小,弱冠了,读得书多,男女之事未必不懂。
却并不曾遇到什么刻骨铭心的人。
原先因为身负婚约,从未曾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如今有婚约的人就在眼前,但她的心却被别的人摘走。
气愤么?
倒也并没有,毕竟只是才刚刚见面的人而已。
情之一字,岂是一纸婚约能左右深浅起灭的?
心底所有的执着坚持,不过出于信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