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先生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我说了罢?你要做的,便是放出这卷云篆天策,再迅速将它收回,我自有办法把真的那卷盗出,届时不怕没有鱼上钩。”
石右寒郑重将这卷云篆天策赝品收入怀中,点头道:“这事简单,明日我保证办得滴水不漏。”
雾山先生道:“挖出这块暗疮,二公子无疑为天石宫立下丰功伟业,接下来,理所当然就该轮到二公子的重头戏出场了。”
石右寒强忍狂喜,晓得自己表白忠心的时候到了,肃容一礼道:“无论将来在下能否挑起天石宫重担,先生的恩德定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雾山先生漠然道:“你错了,一切都是龙头的恩典,与本座无关。”
石右寒恭敬欠身道:“是,在下必当为龙头和先生一效犬马之劳。”
雾山先生道:“我先走了,这些天你自己必须多加小心,别被人先算计了。”
石右寒道:“多谢先生提醒,在下这就开门送您离去。”
雾山先生哼道:“不必。桌上我已用茶水留下联络记号,今后见此印记如见本座。”
石右寒一怔,低头看见桌面上茶渍未干,画了一枚小小的记号,再舒展灵觉想寻找雾山先生时,那人竟已去远了。
无形里,石右寒对雾山先生的信赖与敬畏又增添了一层。
而这位神秘莫测,带给石右寒诸多惊喜的雾山先生,其实是由林熠所扮。
他顶替石道萧的身分轻而易举潜入天石宫,又祭起秘虚袈裟夜会石右寒迈出了计划的第一步,待将这家伙唬弄得心悦诚服之后,运用风行水上符穿墙而去,御风掠向庄外。
行出约莫二十里,林熠突然驻足回身,望向漆黑的山林道:“朋友,可以出来了。”
林中有人冷冷哼道:“阁下隐匿踪影夜会二公子,到底是何居心?”说话间,石右寒身边的那名护卫缓步从黑暗中走出。
林熠毫不惊讶,收起秘虚袈裟道:“甄护卫偷窥二公子会客,又是何种居心?”他一袭黑衣,脸戴石棘兽面具,又经青丘姥姥改装,根本不必担心对方会识破自己的身分。
未料那叫甄剡的护卫嘿嘿笑道:“没想到林教主居然与二公子也颇有渊源,竟夜半来访?”
这人是谁,竟一眼道出自己的身分,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林熠心念急转,徐徐回答道:“很好,看来甄护卫今晚是不打算回去了。”
甄剡不以为然地阴冷笑道:“那还得看林教主有没有留下我的本事?”
林熠淡然一笑道:“也好,便让林某领教甄护卫的高招。”施展奇遁身法凌空飞旋,在黑夜里幻出一缕层层迭迭、真假莫辨的身影,右手一式“无往不利”抓向甄剡头顶。
甄剡相貌并不起眼,更毫无气概可言,但在林熠出手的刹那,猛然脱胎换骨像是变了个人,整个身子渊渟岳峙,伫立原地泰然不动,双掌冒出一蓬夺目光华,连环飞击,直如暴风骤雨轰向林熠,正是天石宫的绝技“玉石俱焚十三拍”。
饶是林熠的修为经过两年苦心静修,日益精进远非昔时可比,但看到甄剡的掌势诡异澎湃,仍禁不住微微的讶异。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仅仅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已看出对方的修为远胜过天石宫五大旗主,更非一个区区的护卫能及。
惊异之下,他有心一试甄剡的功力,右爪迸立如刀,化作一式自创的焠金行风诀,振腕劈落。
“砰”地两掌相交,一股颇为熟稔的魔气破掌涌入,整条右臂微微麻冷。
林熠吐气扬声身形借力弹起,迫出攻入右臂的魔气,再看甄剡屹立的身躯也稍稍晃动了两下,脸上妖异的光晕一闪而逝,随即浑若无事。
显然,这一记硬撼双方各有保留,拼了个平分秋色,未见优劣。
甄剡唇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微微点头道:“林教主,好功力!”
林熠凌风悬浮居高临下,仿佛一动也不动,更毫无变化,可透过他沉静犀利的眼神、一起一伏悠长和缓的呼吸,乃至被风无意吹动的衣袂,都在平淡无奇中演绎着变幻莫测的攻势,就像高空里,一团正在静静积蓄着暴风骤雨的云团。
若非林熠两年前吸纳了冥教开宗祖师的毕生修为,一举突破地仙之境,今夜面对甄剡之战,能否全身而退都属未知之数。
由此可见,这个貌不惊人的天石宫普通护卫,拥有何等惊世骇俗的实力。
刚才他的焠金行风诀兼有阳刚、阴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劲,以极冥魔罡和冥教“血罩神功”炼转的太炎真气催动发出,对方居然面不改色地从容接住,环顾天下正魔两道的超卓之士,亦是屈指可数。
今晚天石宫外,月下荒山中,要有一场势均力敌的苦战了。
面对甄剡的赞誉,林熠道:“甄护卫才是好修为,恐怕石品天也要望尘莫及,可惜心甘情愿屈膝为奴,被人呼来唤去,比条哈巴狗都不如!”
甄剡对林熠的冷嘲热讽无动于衷,嘿嘿笑道:“林教主要激怒我,不过白费心机而已。成王败寇,为了达成目标,受点委屈又算什么?今日对老夫指手画脚的跳梁小丑,来日教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啪啪……”林熠继续鼓掌,嘴含讥诮道:“好胸怀,好志向!不知甄护卫的目标是什么?似乎……区区一个天石宫宫主的宝座,也未必能入你法眼。”
甄剡刚要回答,突然感觉到心跳莫名变得急促,“怦怦”跃动的沉闷响声,像一记记雷鼓敲击在灵台上,引动全身的真气,不由自主紊乱涣散,恰似有一股无形的狂风在体内翻江倒海,呼啸卷舞。
他不禁面色一寒,立时醒悟到其中奥妙。
双目射出冰寒锐利的光芒,牢牢盯住林熠看似漫不经心缓缓拍击的双掌,抱元守一,澄静心神冷笑道:“居然能从冥教的“**血咒”中化出夺魄乱心的掌音,林教主果然智慧过人,称得上武学奇才!但仅凭这点雕虫小技就妄图令老夫俯首,未免自信过度!”
林熠击掌的节奏越来越疾,犹如瓢泼大雨,豆点般击打在芭蕉叶上。
甄剡一时疏忽失了先机,当下全力运转魔气,全神贯注苦苦抵御。
无奈自己的心跳依旧不争气跟随着对方掌音,怦怦跃动,难以自抑。
“啊─”甄剡再不顾此刻夜深人静,天石宫只在二十里外,鼓气扬声、仰天一啸。
啸声如同一道滚雷,穿云裂石扶摇直上,威风雄壮至极。
可无论他如何不断拔高音调,始终淹没不了那一声声清脆的掌声,如同汹涌怒浪上展翅翱翔的燕鸥,轻盈迅捷地穿越过一道道浪峰,复又盘桓云霄。
“啪、啪─”僵持了半盏茶后,两人的气势均不见衰竭,反而越发强盛,拼出了真火。
林熠的掌声突然毫无征兆的一顿一缓,与方才暴风骤雨般的节奏大相径庭,变得凝重而缓滞,拖曳着冗长的回音。
甄剡千辛万苦方才堪堪扳回劣势,冷不防对方的节拍骤然变慢,顿时自身的节奏又是一乱,气机牵引之下,胸口血气翻涌啸声随即一哑,就像是有人用手猛一把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暗道一声不好,将啸声化作一记怒喝,宛如惊雷初放,身形云卷风舞拔地而起,双掌泛起淡淡诡异光华,由下至上逆袭林熠小腹。
这招转守为攻在甄剡而言完全是迫于无奈,若不立刻变招抢攻,自己的节奏气势已隐隐被林熠压制,在彼此修为难分伯仲的情形下,想要再次扳回,势比登天。
继续强撑下去只会越陷越深,待到心神散乱真气震荡,再想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之事。
“啪、砰!”林熠左掌施展三光降神诀,右掌拍出焠金行风诀,一空灵一重拙,同时击中甄剡的“玉石俱焚十三拍”,发出两记截然不同的震响。
借着这两记各蕴千秋的掌声,甄剡心头如受锤击低低闷哼一声,身形宛若一道柳絮急速朝后飘飞,瞬息隐入山林中,遥遥传来饱含不甘与怨毒的声音:“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林教主,咱们后会有期!”
林熠一招击退强敌,只冷然一笑,目送甄剡远遁,也不追击。
虽说对方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可修为着实深厚雄浑,最后两掌拍上去,居然连血也不喷一口,顺势御风退走,几乎毫发无伤。
如果当真一招一式地拆解,百招之内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他落下身形,缓缓平复呼吸,方才仅仅两招三掌,所耗损的真气绝不亚于一场激战,清澈深邃的星目望向远方,低声道:“士别三日……难道真是故旧?”
忽听耳边青丘姥姥的嗓音冷脆地说道:“你不该放走他的,假如由我从旁突袭,将他留在这里,并非不可能。”
林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回答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并非杀人,不是么?若非奇怪他一张嘴就揭破我的身分,连出手试探都大可不必了。”
“奇怪,这人凭哪点能指认你的身分?”青丘姥姥显然也有些困惑,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你有和他曾经交手的印象么?”
“没有,”林熠摇摇头道:“但他破入我体内的那股魔气,却似曾相识。”
青丘姥姥道:“他的啸声很像一种著名的魔功……”
“金戈笑音!”林熠不假思索地低声道:“这人同时精擅天石宫和金牛宫两宫绝学?”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林熠沉吟不语。
青丘姥姥显然是误会了林熠的意思,冷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别忘了至少聂天的《幽游血书》上卷里,就详细记载了五行魔宫的各项绝学。”
林熠点头道:“我知道,我应该能猜出甄剡的身分了。只是他为何隐匿在天石宫?是否和石左寒的悬案有关?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故人重逢,总会为事情增加趣味……”
青丘姥姥道:“你从宴会厅烛台里取出的烛灰,我已分析过了,的确含有类似神醉蛊的。
“下药之人手法高明,他将药物重新提炼浓缩,减少了使用的剂量,因此可在瞬间挥发完毕,并控制了有效范围,大约是距离烛台附近一米以内。不过这种东西,只有南疆出产,天石宫附近根本不可能有。”
林熠冷笑道:“还有一个可能,他们熟知石左寒饮食习惯,故意将解药下在荤腥菜肴里。当时厅中人头攒动空气混浊,加之香烛特有的气味,正可遮掩去的味道,石左寒中招也就不奇怪了。
“多亏那日凌长老告诉我,她与双圣斗酒的致胜秘招,否则谜底不知何日才能揭晓。”
青丘姥姥道:“据我得到的情报,经手宴会厅香烛的主要有三个人,一个是负责采购的外务管事婆,一个是库房的杂役,最后是添加香烛的侍女。
“三个人里,当属侍女的嫌疑最大,因为只有她才能准确地将有问题的香烛插到石左寒桌子上的烛台中,如果是其他两个人,那么醉倒的人就绝不止石左寒一个人才对。”
“除非他们在每一桌都放下解药。”林熠接着分析道:“如此一来,需要的剂量太过庞大,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咱们就先从侍女下手。”
青丘姥姥道:“你想今晚就去会会这个丫头?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未必能撬开她的嘴巴。”
林熠从容道:“别忘了,在无涯山庄你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如何撬开一个人的嘴,让他吐出知道的秘密。假如连个小丫头也对付不了,我岂不很丢你的面子?”
青丘姥姥冷哼道:“看来我应该在任何时候都对你充满信心才对!天石宫的护卫快赶到了,咱们撤罢。”
两人离开后不久,一队天石宫护卫急急赶到,望着冷清平静的黑色山野,几个人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