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一惊,意由心生左手施展“手舞足蹈小八式”抓向《云篆天策》。
但手指甫一接触玉筒,立时全身一震,经脉似要爆裂般痛楚难当,体内压制的伤势犹如梦魇般觉醒,太炎真气被林显破入的魔气轻易冲散,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林显默默将《云篆天策》小心地放入林熠破损的衣衫内贴身收好,神情复杂地端详着自己的儿子,低声道:“后悔又能如何,这条路你我还要走下去。再不可能回头了,儿子!”
他扶起林熠,左掌贴住他的背心注入魔气修复重创的经脉,导引太炎真气缓缓回归丹田流转凝汇。
半个时辰后,头顶水汽腾腾,面色渐渐苍白。
看到林熠憔悴的脸庞慢慢又有了血色,呼吸也开始细缓平稳,林显嘴角不禁逸出一抹笑。
雨停了,一滴滴水珠从洞口的岩顶滴答滴答朝下滴落,像一◇◇晶莹的珠帘在黑暗中闪着光。
林显撤掌起身,走到洞口收了灵符,向着空旷黑暗的山野中冷冷道:“你可以进来了。”
话音落下,青丘姥姥光影闪遁,飘然落在他的面前。
“他的伤势怎么样?”青丘姥姥望了眼兀自昏睡的林熠问道。
“我故意让他多睡一会儿,醒来后应该不会碍事。”林显道:“你送他回去罢。”
“你呢?”青丘姥姥问道:“如果林熠醒来问,我该如何回答?”
林显转身抱起妻子的遗体,悠悠道:“我和她,回一个只有我们俩知道的地方。”言毕,迈步朝着浓浓的夜雾里走去。
青丘姥姥静静目送林显远去,直到看不见他孑然的背影才慢慢地俯身。纤手触及一件坚硬圆滑的物事,她微微一怔,将林熠横抱入怀,朝着天石宫方向闪遁而去。
整整七日七夜,林熠在黎明的晨曦中苏醒。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帘帐低垂,光线从缝隙泄入。
周身汩汩流动着充盈的真气,除了隐隐约约的疼痛,身上已察觉不出更多受过伤的痕迹。
丹田像一汪无垠的沧海,承载着雄浑纯厚的暖意,不断通过经脉周而复始的先天流转,生生不息地萌发着生机。
也许是因祸得福,他的功力竟比数日前又精进了许多。
尤其是体内多了四缕迥然相异的澎湃气流,与太炎真气水乳交融,又明显各有依归,循着特异的路径在经脉间游走移动。
他不由微微感到奇怪,略一动念,就觉自胸口膻中穴起,那四股气流油然升腾,经肩膀小臂直入掌心,仿佛渴望破体而出一般地兴奋躁动着。
他抬起手,就见右掌亮起白、黄、青、黑四色的绚光,依稀形成神威凛凛的龙首形状,在手心里跃动闪烁。
稍稍思忖,林熠霍然醒悟过来,这是自己吸收的五极光龙精元,在沉睡时被炼化所致!
自己的身体里又多了一群不速之客,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收功吐气放下右手,正碰到胸前硬邦邦的异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在睡梦中已被人换过。
用手轻轻一摸,林熠已知道衣襟里藏的,应是林显交给自己的那卷《云篆天策》。
可又是谁在换衣时,替自己放入衣襟内的呢?
猛地他心头一痛,犹如让尖锥狠狠而致命地扎了一下,眼前浮现起母亲胸口中刀倒下的景象。
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后,又是一种更加难以言喻与承受的空虚和失落,整个身心顿时变得空空荡荡,不知归依何处。
他呆呆地伸手抚摸自己的肩头,坚实的肌肉光滑有力。
可他恍然感觉到,那里种有一道刻骨铭心、永不磨灭的牙痕,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纪念。
他仰面躺着,心如同放进了沸水里在煎熬,身子一动不动似已僵硬。
一幕幕与母亲相处的短暂时光,从脑海里循环往复地翻转播放,这就是永恒么?一生的思念,一世的哀痛。
他的手指缓缓下滑探入胸前的衣襟,石中寒那一刀划出的伤痕犹在,却寻找不到母亲临终前希望烙刻下的痕印。
这痕印,已镌刻在了他的心里。
不放弃,不回头,是不能,更是不愿。
为了若蝶,为了母亲。
这样想着,林熠怅怅吐了口气,空洞麻木的眼眸里又点亮星光。他微微凝神,查探过四周的动静后从床上坐起。
帘帐挑开,先是小青“吱”地一声跳到他的身上,而后看见青丘姥姥那张冷漠绝美的玉容,和拉开帘帐的纤手。
“我睡了多久?”抱过小青,林熠问道。他的脸上,忧伤已离开了。
青丘姥姥对他如此迅速的恢复如常颇感意外,但视线扫过林熠太过冷静的年轻脸庞,心底又是幽幽一叹,回答道:“现在已是第八天的清晨,你睡的床原本是林夫人的卧榻。”
林熠的心一疼,沉声问道:“我娘的遗体呢,是不是被林显带走了?”
“是,”青丘姥姥道:“他说要带着林夫人,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地方。”
林熠冷冷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青丘姥姥垂下目光道:“你的内衣是我亲手换上的,还有一卷《云篆天策》,我也把它放进了你的衣襟里。”
林熠静默半晌,这时门外传来石品天宏亮的笑声道:“哈哈,林教主终于醒了!”
脚步纷沓,石品天、石左寒、凌幽如等人鱼贯而入,最后一人居然是久未露面的血魔仇厉。
石品天大大咧咧拉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打量着林熠问道:“林教主,有件事老夫还等你决断。石中寒那小子害了你母亲,该如何处置?”
林熠一言不发盯得石品天心里有点发毛,然后收回目光回答道:“娘说不杀他,就留他一命罢。听说,贵宫有个地方叫煮骨窟,很适合养老,想来石宫主也不会亏待了他。”
石品天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唾沫,嘿嘿笑道:“当然不会,林教主尽管放心!”
林熠徐徐道:“如今贵宫的血案已真相大白,再加上两年前青木宫、金牛宫和圣教所发生的一系列惨案,看来皆出自我娘亲和乌归道之手。”
他扫视过众人,最后将视线停顿在叶幽雨的脸上,接着道:“常言说父债子还,我娘亲虽已过世,但林熠既为人子便难辞其咎。他日待诸事了结,必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以告慰亡者之灵。”
叶幽雨叹了口气道:“教主您何出此言?令堂既然身故,有关她的种种恩怨亦算了断。您与这些血案并无关联,更不必替母受过。”
石品天打了个哈哈道:“不错,有林教主你的这句话,我老石就心满意足啦,这事到此为止,往后别再提什么交不交代。
不然,岂不是看不起咱们这帮朋友?“
林熠摇摇头,转开话题淡淡道:“仇老哥,你突然赶到天石宫是有什么事吧?”
厉环顾石品天等人,却是不语。
石品天识相地问道:“林教主,要不我们先告退?”
“不用,”林熠道:“我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口风都很牢,你说吧。”
仇厉道:“十一天前,容小姐骗出魔玄令,突然不告而别,去向不明。我已严密封锁消息,并暗令圣教十九部火速找寻,直到前日才终于查知了她的下落。”
林熠深吸一口气,努力用最平静的口吻追问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