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忧伤地自榻上爬了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圈不尽兴,又去院子里跺了几圈还是不尽兴。后来我干脆乘着月色往后山桃林里去了。
桃林里安静,我好些天不去不晓得里面如何了。大师兄将桃林交与我打理,我自然应该时时过去瞧上一瞧。
可惜,我还未行至桃林深处便悻悻然回来了。
桃林深处的一株桃树下,斜坐着一抹瑞气千条仙气十足的仙影,不是师父是哪个。他手里拈着一只酒壶,松散的衣摆在地上铺展开来,还沾上些许桃花瓣。
这副光景让我见了,怕是我回去一整晚都得念静心经了。
然回来时,我又看见了一抹影,坐在屋外的门槛上。他对着黑夜明月,寂寞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我无比辛酸,都是同道中人。
我走过去与他同坐,道:“大师兄亦失眠了?”
大师兄幽测测地望了我一眼,道:“小师妹刚自桃林里回来罢。”
我矜持地笑了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师兄。小师妹刚回得昆仑山来,那片桃林也是归我打理,心想着不知桃林里有无生出杂草杂树,便过去看了看。”见大师兄面皮有些皱,我便好心又问了句,“不知大师兄这些日子那茅房可有给你添什么堵?若添堵也属正常的,刷着刷着就习惯了。”
大师兄面皮更皱了些,道:“小师妹说得在理。只是今夜师父在桃林,怕是小师妹去到桃林亦没空理个杂草杂树的罢。”
我心境十分淡然,道:“不愧是大师兄,事事都知晓个一清二楚。师父确实在里面,我没去唐突便回来了。但大师兄莫急,日后小师妹天天去桃林吹吹清风理顺花树;嗳,那茅房也得摆脱大师兄要刷得更勤快些才是。”
大师兄不语,又寂寞地叹了口气。
许久他才道:“小师妹这性子,怕是除了师父没有哪个能治得住你了。”
大师兄说的大抵有一大半是真话,我只尊敬我师父。我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
大师兄忽而一笑,眉间何时含了一股沧桑,道:“也真是苦了师父了,他辛辛苦苦培养小师妹七万年,竟到如今还未开窍。”
我疑惑道:“开窍?开什么窍?莫不是指我修成上神这件事?大师兄放心,我早晚有一日会修成上神的,师父他老人家也一定见得到。”也对,能让众师兄与师父忧心我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我七万年也只修成一个不成什么样子的小神仙。
现在看看众师兄们,个个都仙法高深。若他们能历了最后一劫,便能立马飞升成为上神。
大师兄一愣,淡淡笑道:“嗯,但愿如此。不知师父与小师妹在人间过得可顺?”
我道:“顺得很。”
大师兄垂下眼帘,声音飘忽不定,道:“日后小师妹也该多注意些,师父很讲究,若小师妹与师父在一道能多打点便多打点一些。”
“那是自然。”
他又道:“师父不喜用太繁杂的饭食,你六师兄每每做菜都特别留心。师父喝茶不喜太浓,喝酒只喝桃花酒,还有师父的书房要时时整理干净,书房清早要开一扇细窗……”
大师兄绵绵不绝地说,我一字不漏地听。原来我对师父的了解竟这般少,亏我嘴上时常道敬他仰他。
大师兄交代完了,笑着问我一句:“这些小师妹可都记清楚了?”
我心一沉,问:“大师兄你莫不是要去了?”他分明就是像交代临别遗言一般。
大师兄一怒,道:“小师妹你净想些什么!”
(四)
一下子知晓了师父的许多习惯,心里蓦地踏实了下来。我揣着大师兄的细致交代回去记在心里,竟睡得一夜安然。
到第二日清晨我肚子有些不争气,挣扎着到底是先去六师兄那里食早饭好还是先去师父那里问早安好。
后来我决定去六师兄那里先食早饭。横竖我想饿着肚子也问不好安。
在半路上,我遇上了众师兄,从二师兄到十一师兄,一个不少;穿戴得正正式式整整齐齐。大师兄昨夜睡得迟,估计还未起身罢。
众师兄们神色有些难看,面容有些憔悴。也不晓得是季节原因还是如何,看来师兄们晚上也都睡不好觉。
我走上前去,正经做了个揖,道:“师兄们早,师父现下已经起身了,师兄们快去问安罢。”心想待他们去问安回来,我也就将将吃饱。
沛衣师兄面色忧然,道:“小师妹,平日里你与大师兄走得最近。如今大师兄要走了,你却不去看看?”
我心尖一抖,问:“走?走去哪儿?”
有师兄道:“大师兄此刻在师父那里,你自己去问问他罢。”
我听不清是哪个师兄在说,便抬腿往师父那边跑去了。我忽然想起昨夜大师兄与我交代的种种,原来他竟是早就预谋好了的想要离开昆仑山?!全部师兄都晓得,他就是存心将我闷在鼓里!
这昆仑山他呆得好好的,这是要往哪儿去?
我心里急,步子也就跑得急了些。待跑到师父书房门前了,气喘得厉害,但也幸好正看见大师兄自师父书房里出来。
大师兄一身白衣轻装,平日里束着的头发散放了下来,有几分飘逸。原来不细看我还没发觉,大师兄比我高出好一截,身材纤长柔美。
昆仑山的妖孽师兄们个个长得都十分耐看,大师兄首当其冲。
大师兄见了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
我道:“大师兄莫不是现在想让小师妹进去给师父请安,你好背着我偷偷溜走罢?”
大师兄眯起眼笑得十分谄媚,道:“小师妹,快进去给师父请安吧。”
平日里我说想揍大师兄想得手痒牙痒,但都未曾真下得去手过。这一次,我便真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