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卓婉肿着眼皮意兴阑珊走出房门,就见路遥神清气爽地步上楼梯,两人相见,他眨眨眼,惊讶地问:“你昨晚做贼去了?”
卓婉吓一跳,以为自己夜探舒老板的事已经传到路遥耳中,正心虚地斟酌着辩解的话,路遥却没追问,而是转向卓阳房门,悄声问:“小久起了吗?”
“……啊?哦……还没吧,他要醒了,全世界都得知道。”
路遥的右拳碰了下自己左掌,寻思着说:“我早起出去溜达一圈,打听到了一些事。”
卓婉对路遥包打听的本事早已敬佩得五体投地,闻言忙问:“什么事?”
“那位舒老板,听说大学毕业没两年就回到这儿,子承父业继承旅馆。邻居说他过去是学画画的,现在也经常在溪边桥岸写生,为人温厚善良,风评优秀,唯一让人费解的就是他坚持单身,至今未婚,甚少出远门,父母去世后身边就没出现过异性。”路遥哼哼两声,好笑道,“有人猜他是同性恋。”
“……这都被你打听出来了?”卓婉身体后仰,拉开距离审视路遥,“到底是路人嘴太松,还是你旁敲侧击本领太强大?难不成你有心灵感应?像x教授那种的?”
路遥的手指在卓婉脑门上轻轻一弹,“我要有心灵感应,当初还用得着问你名字?”
卓婉想起过往,捂着脑门嘿嘿一顿笑。
路遥也笑,“我想舒老板和咱们曲妈妈的猫腻,可能可以用四个字概括。”
“哪四个字?”
“非你不娶。”
“啊……”卓婉仔细回想舒老板说起曲蝶时的温柔眉眼,沉沉叹息,“……可曲蝶结过婚,在法国,据说嫁的是当地富商。如果他真的是为她终身不娶,会不会太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他自己衡量,咱们局外人不要妄下评断。”
卓婉靠在栏杆上,望着土楼环形的屋檐,以及屋檐外清晨的青山与蓝天,抿抿嘴,把昨晚自己与舒老板的谈话一五一十告知路遥。
路遥沉吟片刻,拉住卓婉的手就往楼下疾走。
卓婉不解,“去哪儿?”
“这事迟早要被曲蝶知道,与其等着曲蝶睡醒后把咱们斩草除根,不如掌握先机。”路遥眉开眼笑,两个人都没意识到他们紧紧握住的手,已经许久未曾分离。
下到底楼,土楼其他原住户正在接水做饭,舒老板也早早醒了,脖子上搭一条毛巾,正蹲在水渠前刷牙洗脸,见到路遥和卓婉,他漱漱口,笑问他们吃过早饭没。
路遥大清早溜街时已经吃过不少小食零碎,闻声却马上抚着肚子喊饿。卓婉看他一双眼伶俐地转来瞟去,想笑又不能笑,便站到一旁看邻居散养在天井里的一群母鸡。
舒老板收拾脸盆,笑道:“那就过来一起吃,我这有些白粥小菜,味道还行。你们妈妈和弟弟醒了吗?要不要叫下来一起吃?”
“我妈有起床气,不能叫,必须等她自然醒。”路遥把观鸡的卓婉拉回身边,跟着舒老板走前走后,既不碍着他,也绝不落下任何闲聊的机会,“叔叔,听说你和我妈是高中同学,那你这儿有你们高中时候的相册吗?你们以前是一个画室的吗?那你们应该很熟吧?其实我也没那么饿,早饭的事可以放一放,你也给我讲讲你们年轻时候的事吧,或者你直接告诉我,我妈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臭脾气?不说话能气死人,说起话又能气死一个团。”
舒老板被他求知若渴的眼神逗笑,让他们去招待室坐下,自己则去卧室翻找相册。路遥早看出底楼几间房就是舒老板的家,舒老板前脚出门,他也后脚潜伏出去,半晌后赶在舒老板之前回来,悄声对卓婉说:“他也有一间画室。”
舒老板带着一本老式相册集回来,摊在茶几上翻给卓婉和路遥看,“那时候的照片不多,都在这里面了。这是我们高中的画室,这是你们妈妈。”
卓婉对曲蝶的旧模样毫无兴趣,她翻动相册,终于在其中两张旧照角落见到了当年的卓铮青——那个身穿校服的少年正站在一副画架后,镜头里,他神情专注,丝毫不受身边雀跃气氛感染。
卓婉不由自主抚上那张照片,目光流连,心中万千感慨。
“这就是卓铮青,”舒老板察觉到卓婉的心神,笑道,“是不是像我说的,看起来很安静听话?”
“是很安静,也很听话。”卓婉垂着脑袋,闷闷回答。
舒老板翻过那一页相册,指着其他照片上不苟言笑的年轻曲蝶,开心道:“这些都是你们妈妈,她那时起已经才华横溢,现在能有这样的成就,我一点不惊奇。你们家里应该有很多奖杯吧?都是她年轻时候拿的奖,我记得有全国青少年美术大赛,还有国际青少年艺术作品展证书……”
他侃侃谈起曲蝶,提她的名气,讲她的作品,聊她的审美,说她的努力,口若悬河,赞声不断,说到兴奋处,就差拍案叫绝。
这些话卓婉全没听进耳里,她不知何时又翻回卓铮青的旧照,对着照片上恬静的少年,怔怔出神。
路遥和舒老板聊了许久,让这个温和的半老男人恨不得将他引为知己,立即拐着去村口土庙上一炷香歃血同盟,路遥看表,见时间不早,担心被曲蝶抓现行,逮住机会拉着卓婉离开,连说好的早饭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俩往楼梯走,刚拐弯,卓婉吓得嗷呜一声,被路遥迅速捂住嘴。
曲蝶就坐在木头梯子上,隔着几堵薄薄的木墙,不知听了多久。
“你……”路遥一出声,曲蝶便悠悠抬起头,冷冷说了句,“你们和他聊得挺久。”
路遥清清喉咙,打算负隅顽抗,“就是问问这附近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