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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舍水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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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崧心说早知如此,我就该一听说对方上山,当即打道回城……可是后悔药没处掏摸去,再加上倘若仓促撤退,而敌军居高临下冲杀下来,我军损失必然惨重,同时也有损我胡将军的威名。于是被迫分一千人看守渡口,以防陈仓方面出兵夹击,胡崧亲率主力当道下寨,封堵山麓——怎么着也得熬过这个白天,等到夜间再徐徐撤走,敌军必然不敢来追。

熊悌之在山上见到秦州兵立阵下寨,不禁暗叫一声苦。就听旁边裴开问道:“我看今日之势,却似马谡在街亭,舍水上山,而为张郃所围——该当如何应对啊?”

熊悌之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心说不是你叫我上山来的么,怎么你早没想到会陷入当日马谡一般的绝境啊?都这会儿了还问我“该当如何应对”,我怎么可能知道!

其实在裴开想来,我说上山,只是提个建议,你不是说“我正有此意”吗?你是徐州宿将,你既然说上山有利,必然有其道理啊,那么要怎样才能避免马谡一般的境况呢,想必早有筹策——有何妙计啊?我洗耳恭听。

熊悌之原地转了两圈,狠狠地一跺脚,心说罢了,罢了,为今之计,只有拼命!希望我没有马谡那么倒霉,关键是胡崧不比张郃。然后还得假模假式给自己找理由——“马谡曾论兵法,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处于亡地而后存’,原本合理,奈何魏兵是其数倍之多……”再一想,秦州兵也是自己的数倍……不管了——“四面封堵山路,使其不得下平,乃至丧败……是其不善统驭之过。今我军士气正盛,乃可奋勇下击,无所不破!”

裴开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捋不清对方的逻辑,可也只好装模作样点点头:“原来如此,熊督果然善战。”

随即熊悌之就问了:“我须坐镇山上,总筹全局,未知裴府君可肯先发击敌啊?”我今天就算死,也要先拉你垫背,还要你死在我前头!

裴开皱皱眉头,说:“本不当辞,然……我所领槐里兵成军未久,疏于训练,恐怕难当重任。”

他在槐里征召青壮从军,本身是按着老徐州军的条例来训练的,但一方面裴该在徐州从无到有建设军队的时代他并未亲眼见过,照本宣科,感觉上总归差了一层;再加上又不似裴该般可以用土地、家眷来牢牢牵住军心,此外还时常巡行军中,宣讲道理,鼓舞士气,故此效果不彰。裴开自己知道槐里军的实际素质,比老徐州军差得实在太远——恐怕训练时间再长也没用,只能充地方戍守之卒,不能当主力——故此毫无信心,只得觍颜推辞。

熊悌之说:“无妨,我分三百劲卒于府君可也。”总之要你推无可推,辞无可辞,先去充当炮灰。

裴开无奈之下,只得从命。于是将“武林右营”士卒和自己的槐里兵混编,排列阵势,然后一声令下,磨动大旗,朝着山下尚未立定的秦州兵营垒便即猛冲下去。

他这一冲锋,倒吓了胡崧一大跳,心说我众汝寡,没有北面的部队接应,你还真敢下山来啊。下令兵卒:“但放箭,勿与其接战可也。”

山下当即箭矢齐发,裴开虽然没有身先士卒,也险些被一箭射中肩膀,吓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裴开虽然缺乏临敌的经验,但若连这点都想不到,那他连马谡都远远不如了——早命劲卒执盾在前,其余士卒矮身跟随于后,故此虽然这一轮箭当场放倒了十数人,却并未能够彻底遏阻其下山之势。

双方相距不到百步,其实加把劲儿也就冲过去了,故有所谓“临阵不过三矢”之语——当然啦,倘若敌军中有强弩,再加分批次射击,进攻部队可不仅仅只会遭遇三轮箭矢,问题秦州军中并没有弩,数量也不足以支持太过密集的箭雨——只是裴开不敢再冲了,下令全军止步,弓箭手藏于盾后,与敌对射。

他带来的槐里兵,弓箭手比例不小。固然训练一名合格的弓箭手,无论技术还是装备,要求都比肉搏兵来得高,但远矢射敌和正面杀敌,所要求的胆气终究差异甚大,所以地方守军多以培养弓箭手为主。裴开坐镇槐里,以他的身份,想从武库里多搞点儿弓箭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槐里守卒并没有即刻上阵的迫切性,所以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练箭。

本打算让这些弓箭手掩护“武林右营”那三百劲卒冲入敌阵的,可是裴开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劲卒们卫护弓箭手与敌军对射。此时双方直线距离不到百步,高低差可也有两三丈——南山北坡颇缓——故此山上射箭,比山下射箭所覆盖的面积要广大得多。

如此一来,两军素质立见高下。

山上中箭的多是冲在前面的徐州老兵,死伤十数人根本眼都不眨——倘若换了槐里兵,估计不等裴开下令,就将主动止步,甚至转身逃命去了吧。

而山下中箭者,因为箭支覆盖范围广,几乎哪一梯队的士卒都有。前方弓箭手本有心理准备,还则罢了,后面的肉搏兵原以为几乎不干自己之事的,却被敌箭射倒数人,中箭者翻滚惨呼,身旁的同伴吓得左躲右闪,阵形瞬间便乱了。

裴开还在下令继续发射呢——反正我带出来的箭支不少——后面熊悌之却连连跺脚——都这样了你还射个屁,赶紧冲锋啊!

若论生死鏖战的经验,熊悌之不但远远超过裴开,甚至还在胡崧之上。固然胡崧见过的仗可能比熊悌之吃过的盐都多,但唯遇弱能胜,遇强——主要是面对胡兵——多数溃败,从无苦苦支撑,直至迎来曙光降临的经历。故此熊悌之胆气暂且不论,临敌的眼光还是颇为敏锐的,一瞧裴开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当即亲摇大旗,下令全军一起冲下山去。

这机会若然丧失,那我就真没有活路啦!

胡崧在山下也发现情况不妙,关键是他初掌兵权,对于这些张春带出来的兵,指挥上缺乏磨合,根本做不到如臂使指。秦州兵就如同一个偏瘫,大脑想要起身,腰腿却动不了,只剩下双手乱颤而已……

熊悌之亲手扛着自家的大旗,一口气跑到裴开身后,一抚其背:“府君,可矣。别射了,冲锋吧!”裴开尚且茫然,只是下意识地摆了摆手,然后高叫道:“前阵冲锋,弓箭手再射最后一轮。”

其实不必等他发话,前阵的“武林右营”劲卒猛然发现原本留在后面的同伴都已前冲,不禁心道:说好我们先发的,怎么你们倒来抢功?不等主将下令,全都扛起盾牌来,冒着山下箭雨——毛毛雨而已嘛,比起当日阴沟水畔,差得远了——便即拔足飞奔。

山下弓箭手见状,急忙后撤,但后面的肉搏兵阵势混乱,却没几个人应命上前,就此前后堵成了一团,直至敌军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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