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确实是令在下茅舍顿开。但罗国君在罗国兴义舍,除了招待罗国的百姓之外,同样的也招待了游历的旅人,若是国君真以搜人以渔回应此事,老夫却是不敢信也。”
韩典摇了摇头,揪着自己只有手持长短的胡须,而后冲着熊逢说道。
熊逢微微一愣,然后看了一眼老者之后,方才叹了一口气。
“罗国乃是小国,国中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粮食,如今人口又骤然之间增长了两倍,在粮食的储备上本就不多。义舍的存在本是一件利民利人的好事,但若真是毫无索求的付出,一来会造成罗国的粮食加速消耗,二来却是会滋生百姓的懈怠之心。既然不用劳动也可以获得生活的所需,并且生活过得很好,那为什么还要幸苦自己去劳动呢?若是每一个国人都想着不劳而获,那罗国离亡国也就不远了吧?故不可以无偿供给太甚,以免滋生疲懒懈怠之心。”
熊逢的话音落下之后,又看了一眼四周的百姓,见到他们依旧是满脸费解的模样。熊逢又看了一眼低头思索的韩典,见对方皱眉思索之际,方才继续说道:“得民心者明,民心可用者霸。先生以为然否?”
后世曾有过一个非常经典的段子,其中讲述着一个无偿为朋友提供帮助的人,最终却遭来了朋友怨恨的故事。
人并非是圣贤,每一个人的内心之中不乏善仁的同时,也同样不缺乏丑恶的种子。在无偿的获取了太多的东西之后,总会将别人无偿的给予当作理所当然,而不会再考虑他人的感受。
逐渐变得成熟起来之后的熊逢在考虑某些事情的时候,也逐渐的将他本身所知的知识用于了实践之上,这种新奇的理论是韩典闻所未闻。
毕竟按照法家的意思,若是百姓不愿意征战,那便提高士卒的待遇,然后拔高获取战功者的身份即可。
若是百姓不愿意劳动,那便用严格的律法去规定,每一人每一户每一年需要达成的指标,若是不能够达成便用刑法去惩罚也就是了。
这却是他第一次听闻所谓的懈怠之心以及滋生之类的东西。
而后熊逢口中所言的‘得民心者明,民心可用者霸’的言语落下之时,那韩典的心头却是莫名的一条,他的脑海之中想起了自己师兄麾下的某位弟子,那位年轻的韩国八公子便时常念叨什么民心君权之类的东西。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聚沙成塔的可能么?”他的心底悄然的生出了这样的疑问,而后看向年龄比他小了足足一圈的熊逢之时,眼眸之中也多了几分凝重。
至少他可以确信,眼前的这个看似年幼的罗国君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顽童,同样也不是一味求仁义的酸儒,也不是追逐利益的杂家,不是上善若水的道家。他似乎已经自成了一个流派,但这个流派却并不完整。
“他的身上还有自己的短板......”
短暂的沉思之后,韩典终于想明白了现如今的罗国到底缺乏了什么东西。
“罗国君心目之中想要的罗国是什么样子的呢?”韩典的言语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熊逢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然后看了一眼四周的罗国百姓,见他们早已经是两眼抹黑,听不懂熊逢与韩典到底在谈论些什么问题之后,方才向着韩典拱了拱手,开口道:“寡人以为,罗国的百姓应该安居乐业,罗国的子民应该知仁好义,守信明理。罗国的官吏不贪财,罗国的将士不畏死。罗国的上下应该团结一心.......”
熊逢越说越多,到了后面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但越说道后面,他自己也都开始变得迷糊了起来。
以自己的能力,真的能够达成自己所说的理想么?
罗国君有糅合诸家的气魄,但是却缺乏了百家的支持。他求仁,却没有儒家告诉他什么才是天地大仁,他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却并不知道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够让百姓真正的‘安居乐业’,他努力的掌握自身的权柄,也没有道家出现来告诉他什么是真正的善善若水,治大国如烹小鲜。
韩典仿佛看到了一支正准备展翅翱翔的雄鹰,却又发现这雄鹰虽然已经生出了翅膀,却并没有丰厚的羽翼来供它展翅翱翔。
“何以谓之明,如何使其霸也!”
就在熊逢的声音越来越小之时,那韩典的脑海之中却是悄然的浮现出了一副由熊逢豪言交织而成的画卷。
作为一个自恃甚高,却又苦等了二十多年都未曾遇到心中明主的韩典,却是不知为何竟然真的开始为这个自己把自己说迷糊了的罗国君考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