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梓的话很突兀,但却只是在刹那之间便让一旁的匡烨身形一顿。
而后满脸胡子,一副颓废形象的匡烨却是摇了摇头,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匡梓道:“不,不是为了熊御,而是为了夔国。而且,死的人也不会是我们,而是我一个。”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之时,还未等匡梓反应过来,匡烨便用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不论如何,为父都是夔国的大将军,夔国的尊严需要为父去维护。但你不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统领而已,夔国不需要你的无谓牺牲,而我匡家的血脉也需要延续。”
“不,如果非要死一个,孩儿愿意代替父亲而死。”
匡梓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的慌乱之色,他自然是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但他却并不愿意遵从自己父亲的决定。
也许,他的心底并没有太多对于投降于罗国保命的抗拒,但他却不能够坐视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
匡烨摇了摇头,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他比谁都要了解,作为一个父亲,他自然是不想要自己的儿子与自己一般死在罗国的屠刀之下,但作为一个夔国的将领,自熊御任命他为夔国大将军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上便已经背负上了整个夔国军方的荣耀。
他可以战败,却不可以投降。
这是一个国君以国士之礼待他之后,他能够做出的唯一回报。
这一份忠诚与牺牲或许毫无意义,也无法真正的维护夔国的荣誉,但作为夔国的大将军,匡烨需要维护的,同样还有他心底的骄傲。
他想要匡梓活下来,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爱,但当匡梓执意要与他共同进退之时,他也只能沉默以对。
对于国家的忠诚是自私的,对于血脉的延续与子嗣的关爱也是自私的。
他可以眉头也不眨的牺牲自己的性命,却并不能够亲口断送自己孩子的性命。
时间就这样悄然而去,当匡烨父子来到了熊逢的军帐之中的时候,出乎匡烨预料的是,军帐之中并没有其他的士卒,只有罗士信与典韦孟奔三人作陪,两边就连侍卫都没有一个,在熊逢的右手边依次坐着罗士信与孟奔,在熊逢的身后坐着典韦。
而在熊逢的左手边却空落落的摆放着两张案几,案几之上已经准备好了酒肉。
“寡人心底对于将军与少将军的才能十分的钦佩,但也是知道将军乃是忠义之人,故而并不敢开口招揽将军。如今罗国军队撤军在即,寡人也不愿再将将军带回罗国,所以特意设宴来为将军送行。”
也就在此时,那熊逢却是突然指着左手的案几,然后向着匡烨父子示意道。
而随着熊逢话音的落下,那匡烨父子却是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一丝丝的悲凉之色。
“看来,罗国君果真准备杀了他们父子了么?”
不过很快的匡烨便收敛起了脸上的悲凉,神情恢复了平静之后,便径直坐到了熊逢设下的案几面前,然后神情自若的向着熊逢遥遥举杯,口中道:“多谢罗国君特意为匡某父子践行。”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之时,那匡梓的身形便是一顿,然后也是一咬牙关,抬头向着熊逢举杯,只是眼眸之中却是难掩悲愤之色。
看着两对父子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那熊逢的脸上反倒是露出了一丝丝的狐疑之色。
他想起了书中的策反之策,特意为这父子二人设局,本以为在自己好生礼遇了这二人一番之后,再送他们完好无损的回到夔国,就算是夔国君不怀疑他们投敌叛国,恐怕也会与他们父子二人产生隔阂。
而后熊逢自有一系列的方式让这君臣二人反目,到时候在想办法救出父子二人,便一定可以获得这二人的效忠。
毕竟在这个思想普遍古板而简单的时代,‘离间’这般高明的计策还是很少在南方地区出现的。
只是让熊逢没有想到的是,这二人方才一赴宴,竟然便有了一众慷慨赴死的感觉。
仿佛他们已经看破了自己的‘阴谋’,而后准备在饮宴之后便做出什么‘破釜沉舟’的事情。
这让熊逢的心底暗自警惕,而后在与匡烨父子饮酒三杯之后,那匡梓却是率先按耐不住,而后开口道:“罗国君赐予吾父子二人的断头酒,吾匡梓在此谢过。二十年之后,若有来世,我匡梓还记得今日之事,定会好生偿还罗国君的恩情。”
他的话音落下之时,一旁的匡烨却是突然怒喝一声,口中道:“给我坐下。”
原本正满脸激昂之色,准备赴死的匡梓的身形当即一顿,而后还是顺着努力维持面色平静的匡烨言语坐下。
熊逢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而后方才开口道:“少将军何出此言,寡人今日与少将军饮酒,过几日少将军若是有心,自可来我罗国,熊逢当扫榻相迎少将军,何须空等二十年之久?”
话音落下之时,便又哈哈大笑道:“少将军莫非是以为寡人要对两位将军如何?”
那原本极力压抑自己情绪的匡梓当即一愣,而后抬头错愕的看了一眼熊逢,口中问道:“国君是准备放我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