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从程君佑回到大殿,一直就有些心神不宁。
楚皇适才召见他们,南夏和南梁像是商量好了,同时跟大楚下了战书。
留在南夏的暗卫一直有消息传来,程君佑早知道他们有此异动,却没想到,楚皇的消息来得这么快——今天才正月十五啊,他还准备着让南疆安稳到二月二呢!
他优哉游哉的潇洒小日子很快就到头了,一过十五十六,各个边疆的将军统帅便要赶赴边疆,无事不得在京城逗留。
就这样,再次将黎琦丢在水深复杂的京城,他又怎么放心?
好在他下手早,早早的跟黎郡王下了聘,不担心她再被别人抢了去。
只是,有时候,别人不抢她,不代表她自己会乖乖的呆着。
一想到他不在京城的日子,她便能悠然自得的;兴致好的话,还有可能四处赴赴宴,参加个聚会什么的,比如说二皇子陈鉴,比如说太子陈钦,再比如,他家老头子——只要想想,他心里就嫉妒的要命。
可是,又不能名正言顺的将她拴在身边。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弄清下聘跟定亲的真正区别,他应该趁着正月,让老头子及时为他们举办一个定亲宴……
刚才进门时候,秦皇后跟长公主的小动作,程君佑还没放在心上,老头子跟胡将军不都站出来帮她说话了吗?
怎么对面那丫头还是一副气愤难平的样子?
别看黎琦表面掩饰的挺好,只是他是她的谁——她的眼角眉梢,甚至唇角的些许变化他都能准确的猜出她是什么心情。
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原来是鲁惜!
这个女人的程府太深,防不胜防,若不能连根拔起,迟早还是祸害!黎琦在她手上吃的暗亏不止一次,这次,他一定要解决好了才能放心。
忽然间,他发现黎琦脸色变得十分难堪,跟胡佳蓉耳语几句就出去了,她出门的步伐还算镇定,他一时没看出什么异常。
再看胡佳蓉也没什么异样,胡进这个长姐一直办事稳妥,真要有事的话,不会是这么镇定。
程君佑虽然也了解胡佳蓉,但是他忽略了黎琦会隐瞒。
等他坐立不安的又待了会儿,黎琦还没有回来,他便坐不住了……
……
两仪殿外,干净整齐,宫侍宫女,来往有序。
程君佑举目四望,哪里能看到黎琦的身影。
他不甘心的再次环顾一圈,四下十分安静,就连刚才从后台隐约传出的丝竹声也听不到。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不是殿门隔音好到听不见声音,而是刚才的节目已经演完,正是片刻的空场时间。
程君佑蓦然回望——后台……
后台,华乐坊的华老板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她紧张的偷偷掀起后帷幕的一角,悄悄的望向台上。
自由舒展的琵琶声缓慢的散开,节奏平稳舒缓,伴着轻柔的乐曲,穿着宫装的舞女一步一顿的步上舞台,忽而广袖舒展,柔美典雅,轻歌曼舞时身姿轻盈婀娜。
不光是后台,就是两仪殿内也是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目不转睛的等待着主角的出场。
优美典雅的琵琶声慢起渐快,乐曲清丽委婉,优美流畅;伴着曲子,帷幕后面突然快速打出一只、两只水袖,紧接着一个身穿红色舞衣的妖娆女子翩然落于台上。
就是这首颇为争议的曲子,人们翘首企盼,却是无法见到舞者庐山真面目。
前面的人看不到是因为舞娘背对着台下,程君佑站在华素颖的身后往里面一看,全身立刻一僵。
背对着台下的舞娘身姿纤长柔美,面上带着薄薄的红纱——别人认不出,可是他……
“黎琦——”
他失声叫出。
黎琦身形微滞。
正巧琵琶的节奏一转,全用勾轮、遥指等手法奏出;黎琦伴着乐曲,陡然转身急舞,水袖“啪”的向两旁抛掷,配舞的姐妹柔身跟上,翩然围绕其左右。
“程、程少……”华素颖被惊动,一时不知道是惊还是吓,说话都有些结巴,“不,是,是平定王……”
她欲盖弥彰的望了眼台上,不得不心虚的问了声,
“您,找小琦?”
“……”
程君佑没有回答,幽深的凤眸死死盯着台上,整个俊彦阴沉的几乎能掐出水儿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舞的黎琦,仿佛拼尽全力,将自身的精、气、神全部化在这倾情一舞之中。
渐变的乐曲,灵活地突出她的腰舞和袖舞,左右加起来长达丈许的水袖被她舞的风生水起,轻盈至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
琵琶曲子越往后面变动越大,曲子越来越快,跌宕起伏,琵琶师用了强烈的扫拂指法,节奏欢快,变化灵活。
舞娘穿行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其中唯一红色舞衣的舞娘随着节奏,“大弦嘈嘈如急雨”,舞姿骤然变化,动作大开大合,加花翻动,荡袖、抖袖,低回时,小弦切切如私语,如同破浪出水层层叠叠的莲花花瓣,转而又像惊跳而起的翠鸟,急舞时衣襟随风飘起,似要乘飞而去,追逐惊飞的鸿鸟……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出自【唐】李群玉长沙九日登东楼观舞)
这首诗,这个时候形容黎琦再合适不过。
程君佑紧紧盯着台上,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从黎琦一开始上台,他就该上去将她拉下来的,可是,看她忘我的沉浸在这一舞当中,程君佑竟然茫然忘了初衷,到最后,他都不知道是该生气她背着自己上台,还是被她的舞姿迷惑震撼的忘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