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道门各脉之间交流论道,通常是有得有失,不好说谁占谁的便宜,只有收受了大礼的人,才会请其他道友来做见证。
当年龙凤山兴盛的时候,都是别处的小道门请他人作证——我们是得了龙凤山授艺或者认可的,此后也能打着龙凤山旗号传道。
区区两套武修功法,搁在那些时日,龙凤山收就收了,大不了嘴上道一声谢,回赠一些小礼物,就算完事。
现在他收下两套功法,却要请其他同道来做见证,实在是有愧“龙凤山”三个字。
然而他还别无选择,得了这两套功法,龙凤山起码就有些底子了,就可以公然向外宣布龙凤山开始复兴了,所以这个功法来源,还是理得清楚一点为好。
冯君听了也是一愣,“区区两套武修功法,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
张天师苦笑一声,“对冯大师来说是区区小事,但是对龙凤山而言,是存续之德。”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这一刻,他心如刀绞:你说的那些,以前都是我龙凤山的台词。
“张天师你这么说就客气了,”冯君笑着摇摇头,“龙凤山能存续下来,靠的是祖师恩泽,靠的是弟子争气,我们只不过是一些外物之力,而且只是交换,不敢冒领这存续之功。”
其实他心里认可对方的话,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真的冒冒失失接下来,反而不美。
张天师苦笑着摇摇头,也不好再坚持了——他怕自己得了心绞痛。
翻看了一下两套功法,他沉吟一下发问,“只是武修功法,没有雷法?”
“这个抱歉了,”冯君一摊双手,“雷法就是修道之术了,武修之术,我可以赠与天师两套,但是道法嘛……法不轻传啊。”
张天师又是一拱手,正色发话,“我愿广请天下道门同道,一起做个见证,洛华传我龙凤山大道雷法,龙凤山一脉愿意以师视之。”
这可不是说他硬要讨要雷法,而是说龙凤山以后都要视洛华为师,这不是授艺之德,是扎扎实实地敲定了存续之功。
青城牛掰不?龙凤山的天师去了,青城照样要恭恭敬敬接待,不为别的,只为这青城山就是首代天师张道陵传下的道统。
不懂的人听到这话,只会觉得张天师脸皮有点厚,不满足于两套武修功法,还想要雷法。
但是张天师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滴血——龙凤山统御道门上千年,什么时候会拜师其他道门?
这几近于耻辱,但是他必须这么做,龙凤山以前摔得太狠了,现在道门大兴在即,而龙凤山迟迟等不到机缘,就目下的情况而言,别说追赶死对头茅山,想要追赶麻姑山都不可能。
穷则思变,张天师也不是故步自封之人——想要追赶,还不想付出代价,可能吗?
他觉得这件事有点耻辱,但是他的心里绝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这是唯一正确的路。
而且,一旦广邀天下道门做见证,也算是给即将复兴的龙凤山打广告了。
如此一来,洛华得了面子,龙凤山得了实利,正是两全其美的事。
不过冯君又笑着摇摇头,“我都说了,不图虚名,洛华现在也折腾不起了……”
顿了一顿之后,他摸出三张符箓来,“我也知道龙凤山修的是五雷正法,没有雷法也说不过去,所以赠你三张雷符,这是闲暇之际自制的,倒是不用考虑别人观感。”
这话一说,张天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人家是连虚名都不屑要了。
龙凤山当年鼎盛之时,可不也是这样的做派?
一时间,无限的唏嘘涌上心头,他再也不想计较得失了,起身冲着冯君长长地一揖,“既然如此,就多谢冯大师体谅了。”
冯君一摆手,淡淡地发话,“无须客气,只是那雷符,要养气期才得施展。”
“现在还说什么养气期?”张天师淡淡地一笑,“道门鼎革之际,当顺应潮流众志成城,发出同一个声音,蜕凡期这称呼就不错,惭愧的是,龙凤山暂时还无蜕凡的修者。”
他笑得轻松,心里却是不无沉重:连个蜕凡期都拿不出来,还不如很多道门小支脉。
冯君也感到了对方的心情,不过既然人家表示要尊重自己的话语权,他也笑着表示,“龙凤山受天地气运所钟,只要足够努力,何愁来日不会大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