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虺对于相梦的邀请和到来,没有感到疑惑。他知道,相梦会到来,只是这到来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早一些。
相梦之名,燕虺在落平村的时候,就曾经在夫子口中得知过。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很小,那时候,才八岁而已。
中年人的引领下,来到一条小河的旁边,小河侃侃的流水,没有一点声音,清风荡起的垂柳之下,静静的站着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老者的背影很落寂,斑白的长发随风缓缓荡起。
“先生就在那里。”中年人转身向燕虺抱拳说道,随即疾步走到相距几十米之地,站定下来看着相梦的方向。
燕虺看着背对着的老者,缓缓的走上前去,与老者并肩而立,看着小河的远方。
小河清澈无比,清晰可见游鱼在河水中上蹿下跳,风中荡起的水草垂腰水面,荡起淡淡的波纹。小河蜿蜒崎岖的驶向远方,远远看去,犹如一条水蓝色细长的龙,匍匐在大地之下前行。
两人都没有说话,老者好似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静静的看着远方。而燕虺好似也被小河两岸的优美景色所吸引得忘乎所以,并没有回头去看这个名震水国的第一大儒是什么摸样。
良久良久。相梦长叹一声,看着远方,说道;“你可知这小河,流向何方吗?”
燕虺看着蜿蜒流淌的小河,远远的看不见尽头,唯有朦胧的水蓝色渐渐的淡下来,那里就是小河消失的地方。
“水往低处流。”燕虺沉默片刻,缓缓的答道。
“为什么水要往低处流呢?”
“因为它是自高出而来,流往低处,是它的宿命。”
相梦轻轻笑起来,说道;“那么你可知,为何水会生在高出,而才有流淌到低处的宿命。不是生在低处,得之永恒不动吗?”
燕虺思忖良久,方才缓缓说道;“万物生而有理,万物的存在,那就是生命,只是这种生命的形式,有些看得到,有些看不到。而永恒不动的水,是死水,没有生命。这不是它应该存在的,也不是自然生命孕育生命的规则。所以它,必须生在高出,流淌到低处,才是生命的形式。”
他顿了顿,继续道;“水,要有生命,它就一直在流淌。这才是自然的道理。才是几于道。”
“那么,这就是它的宿命了?想要有生命,不得不承认的宿命?”相梦缓缓的转过头来,淡淡的看着燕虺。
燕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看着这位水国名声盛极一时的第一大儒。相梦须发斑白,稀疏的白须迎风飘荡,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密布,深陷的眼睛,深邃和明亮,清明而不带一点杂质。
整个人散发一种和蔼可亲的气质,淡淡的书卷之气,若有如无。更多的是一种淡然,彷如融入这小河柳树的自然之中。
但是相梦看着他的眼神,却是清澈无比,没有一点迷茫和呆滞。彷如燕虺眼中那种让人勾起回忆的神秘力量,在相梦的面前,荡然无存,消失得没有一点痕迹。
两人对视良久,都没有说一句话。相梦的问题,燕虺不想回答,不是他答不上来,而是不愿意说出答案,所以他选择沉默。
过了许久,相梦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相梦一生没有弟子,想要一个继承衣钵,你可愿意做?”
燕虺沉默半响,忽然道;“我还有父母在山村中,需要一笔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父母?”相梦含笑的看着他,随即转过身去,哈哈大笑起来,缓步向中年所在的地方走去,同时说道;“老夫在县衙等你三日。”
那边的中年人见相梦哈哈大笑的走了过来,知道先生与燕虺的谈话已经结束,便疾步走上,朝着相梦一抱拳,看了看仍旧站在河边的燕虺,轻声道;“先生,此人如何?”
相梦呵呵笑起来,缓步向前走去,道;“小林啊,以后先生有弟子了”
“什么?”被称呼为小林的中年人大惊,呆呆的回头看了看河边的燕虺,满脸不敢置信。本以为先生只是对此人稍稍感兴趣而已,没想到先生竟然要收此人为弟子。这是何其震撼的消息,要知道,就是水国的皇帝,想要拜先生为师,都被拒接了。
而今先生竟然亲自收一个少年为徒。他极为不解,不过,先生这么说,那么就是事实。他脑海不由得想起那些想要拜先生为师的达官贵人和儒学文士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是什么样的表情。皇帝得知以后,又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他愣神之际,相梦已经走远,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小河边的燕虺一眼,快步向相梦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