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媛看着祖母那颇为严厉的目光,低垂着头半天不吭声。
“有还是没有?”郭夫人又提高声音问道,这孙女儿怎么能随便撒这样的谎,她一直就住在她的院子里,每天都会有嬷嬷给她禀报她的情况,连不给饭吃这样的谎都说了出来,传出去后岂不是在丢忠勇候府的脸面?
“亲家……”荆夫人看到这情景,心疼地就想拉回外孙女儿,谁知刚一说话就听到外孙女儿小声地道:“没有。”
“那她有骂你吗?”
汤媛的眼睛眨了眨,一会儿后,才望着地面,蚊子声音道:“没有。”
“是不是你上课顽皮,先生才打你手板的?”
“嗯。”
郭夫人这才朝看向脸色不好的荆夫人与木灵,“看来我那儿媳妇并没有虐待她,我念媛姐儿的娘死得早,素日里也宠她,没想到却把她宠成了这性子。若不是儿媳妇提议要给她找先生好好管教一番,没准我将来还要宠着她出祸事呢。亲家,媛姐儿是汤家的嫡长女,有这身份摆着,有谁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罗梓杉也小步地走到郭夫人身后站着,“婆母说的是,我虽是继母,可是却会视媛姐儿如已出,绝不会做虐待她之事。”
荆夫人与木灵的神色越发的难看,原本她们到来一是为了看看媛姐儿,二是想借机找碴压一压罗梓杉这个继母的威风,可谁知媛姐儿居然撒谎,现在弄得她们尴尬不已。
半晌之后,荆夫人才悻悻地道:“我这不也是跟亲家一样的想法嘛,想着媛姐儿没了娘颇为凄惨,所以才会对她较为紧张。”
郭夫人笑着把不敢造次的孙女抱在怀里,“我们都是媛姐儿的嫡亲长辈,当然都会为她好。”
罗梓杉见这场风波过去了,不禁暗暗地松一口气。
罗昊把妻子牵下马车,踏进这司徒将军府。曲清幽看着那高挂的白灯笼有片刻的失神,大过年的这灯笼看着就有些刺眼,若这司徒鸿没死,那这灯笼就真的是个笑话了。
罗昊牵着妻子的手穿过念经的和尚往那摆设了灵堂的正堂而去。
曲清幽没来过司徒将军的府邸,现在打眼看去,这建筑倒也算是中规在矩,但始终比不下百年公卿世家的格局,跟曲府差不多,但是因为父亲是江南人的关系,所以曲府倒是颇有江南小流流水的园林景观,与北方建筑略有差别。
进到灵堂,抬眼看去倒也有模有样,毕竟皇帝下圣旨追封这司徒鸿为参将,自然他的丧礼规格就可以提高不少。
罗昊与曲清幽捻香三鞠躬,然后才把手中的香递给一旁的下人,由他来插到香炉里。一旁头发尽白的司徒将军回了礼,抬起那张憔悴的脸庞看着罗氏夫妻,道:“多谢你们来给我这不肖子上香。”
“司徒将军节哀顺便吧。”罗昊安慰道。
曲清幽只是福了福,也说了一两句安慰的话。坐在草席上一身麻衣戴孝的曲清然一看到曲清幽就满脸忿恨,她怎么还好意思来上香?不是她,她的夫君也不会死在边境,这一切都是曲清幽的错。
就在罗昊与曲清幽要告辞离去之前,曲文翰与粟夫人也亲自前来了,毕竟是亲家,现在这女婿没了,怎样也要来吊唁一番为妥。
粟夫人是不大想来的,曲文翰跟她说了好久才劝得动她随他走一遭,所以才拖到灵堂的最后一天赶来吊唁。
曲清然看到父亲进来,忙起身拖着那只被罗昊废掉的手腕,朝曲文翰哭道:“爹,您要为女儿做主啊,女儿没了丈夫已经够惨了,还要被人欺负。”
曲文翰扶住哭向他的二女儿,虽然这二女儿是庶出,但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现在一听女儿哭诉,忙抬头看向司徒将军,“亲家,现在女婿没了,你们家就开始欺负她了?她还有娘家的。”
曲清然不待公爹回话,反而摇头道:“不是公爹。”睁着一双哭红了的眼睛看向罗昊与曲清幽,“是他们,爹,他们还废了女儿的一只手。”说完,抬起那只现在使不上力的手腕给父亲看。
曲文翰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就算小女儿有何错处,大女儿也不应该就废了自家姐妹的手腕啊?不禁朝大女儿责备道:“幽儿,你和然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刚没了夫婿,心情自然悲痛,她就算再不是,你也要念念姐妹亲情,怎么就废了妹妹的手呢?”
“你可别乱说话栽赃我的女儿,天晓得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粟夫人撇嘴道,她早就说不要来这灵堂的,大过年的还沾晦气。
罗昊护着妻子朝岳父道:“岳父大人,你何不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她居然要把我的儿子摔到地上,废了她的一只手那已经是便宜她了。”
粟夫人一听这曲清然居然要把外孙子摔死,心头火起,拉过女儿问:“女婿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曲清幽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她借着妹夫的死讯到我府里来闹,然后又抓着壮壮来威胁我,最后更是要摔死壮壮。”
“那孩子有没有事?”粟夫人忙追问。
曲清幽摇头道:“好在最后时刻夫君回来了,所以壮壮才得以活命。”
曲文翰也没想到还有这一段,忙看向二女儿,“然儿,你大姐说的是真的吗?”
“没有,是大姐没抱稳孩子,他们就硬要赖到我身上。”曲清然狡辩道。
“哼,多少双眼睛看着的事情还由得你随口狡辩?”粟夫人喝道,然后又严厉地瞪了一眼曲文翰。
曲文翰本就是个怕妻子的人,现在看到粟夫人的神色不对,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虽然对两个女儿的说法他也分辩不出谁对谁错,但是二女儿的手被废掉了一只却是千真万确的,他的天平自然倾向了二女儿,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外孙子也没事,你妹妹都是守寡的人,做得再错,你身为长姐的就包容包容她。”
曲清然见父亲为她说话,更是哭得肝肠寸断。都是自己的亲骨肉,曲文翰看到女儿哭成这样,心里也颇为不舒服。
粟夫人看到丈夫公然为那庶女说话,心里就又是气又是恨,瞪了丈夫一眼,“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
曲文翰若是在府里自然不会驳斥太座大人的话,但现在是在司徒府里,在外面,自然不能弱了男人的气势,道:“夫人,我也是据理所说而已。然儿已经够可怜了,幽儿这么做缺了些长姐的风度。”
曲清幽素来也知道父亲对几个女儿的态度都差不多,惟有看曲寰的时候才会流露出那种满腔的喜爱之情,现在一看这曲清然被罗昊废了一只手自然就会站在她那边。“爹,就算失了长姐的风度,我也要为我家壮壮讨回一个公道。”眼看母亲愤怒地准备上前教训父亲,她忙拉着母亲走出灵堂,这毕竟是司徒鸿的灵堂,他们一家在灵堂里争吵的事情传了出去,谁的脸面也不好看。
曲清然看着那对母女出去了,心里才好过一点,她就是要挑拨父亲与嫡母、嫡姐的关系,她不好过,她们也休想好过,另一只尚未被废的手紧紧握着拳头,回头又看了看灵堂,心中默念:“夫君,我不会原谅害死你的人。”
罗昊看了眼沉默的司徒将军,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讽刺微笑,“岳父大人这回倒是偏得可以,我儿子的命就不值钱了吗?若不是看在清幽的面子上,我又岂会只废了她一只手就算数?”说完,也甩袖子离去。
曲文翰看到夫人几人离去,脸上红了红,但仍是安慰了女儿几句,看向司徒将军道:“亲家节哀顺便吧。清然之事,确是我那长女过份了些。”
司徒将军回了一礼,道:“他们是公卿世家,与我们这些个从底层爬起来的人自然不同,权大压人啊。”若不是罗昊施压,他又岂会把儿子送到边关历练,去年他就想法子要让儿子回京了,可却寻不到人帮他,这一拖又是一年,到头来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曲文翰听着这司徒将军的话愣了一下,心底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他的妻子也是这么一个出身,所以常常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曲清幽安慰了粟夫人良久,粟夫人才算是气消了,“你爹就是个犯浑的人,居然偏帮那个贱蹄子,幽儿,往后别理你爹那个是非不分的人。”
曲清幽知道粟夫人只是在说气话而已,她与曲文翰的婚姻虽然说不上美满,但是看得出她是喜欢丈夫的,要不然这么多年发狠地教训曲文翰都是在府里进行的,当着外人的面还是给曲文翰保留面子。她惟有再说些话让粟夫人宽宽心。
与母亲道别后,曲清幽方才随小厮转回自家马车所在的地方,掀起马车帘子进去,看到丈夫斜歪在马车里面的枕头上看着手中的卷宗,微微一笑上前拿开他手中的卷宗,坐到他怀里。
“谈完了?你父亲这回可是是非不分得很。”罗昊双手搂着她,难免仍有些怒气道,然后抬手示意培烟赶马车回府。
“嗯,娘这回可气得不轻,居然不等爹就径自回府了。”曲清幽道,“爹这人倒不像婆母那么偏心的,只是他看到曲清然的手被你废掉了,认为她更可怜,所以才会为她说话。再说爹今晚回府里去之时,肯定要被娘修理一顿的。”
罗昊见妻子的眼里有几分落寞,识趣地不再提这个话题。
曲清幽看了看窗外的景致,随口道:“边境那儿有没有什么变动?”
罗昊亲吻她那美丽的琐骨,道:“哪有这么快就有消息到燕京来,路程遥远,消息传到燕京时已经不是新闻了,早是昨日黄花了。”
曲清幽也点点头,然后揽紧丈夫的脖子,道:“闳宇,我觉得那司徒将军似乎不像你所说的那么明理?”
罗昊道:“经过刚才那一幕,我也很肯定地说他的明理都是装的。”现在司徒鸿的事情还没明朗,司徒将军这儿也不能掉以轻心。
曲清幽看到丈夫心里有数,遂也不多言,轻靠在丈夫的怀中,想着那司徒鸿的事情。
塞北,虽然春天已到,但是水草仍是生长缓慢,大金国靠着抢夺大夏国的资源,倒也过了个丰厚的年。
霍克站在那茫茫的草原上看着远处大夏国的方向沉思着,任由那凉凉的寒风吹起他的长发。一旁有些年轻的少女看到他那俊美的脸庞都会脸红,只是国师大人为人很是严谨,从未见过他喜欢什么女人。有些率性的草原女儿意图献身给他,也会被他喝退。
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国师大人才会喜欢?
“国师大人,这是今天新挤的羊奶,我阿妈让我端过来给你。”一个年约十二三岁身着厚厚的毡衣,梳着好几条长辫的女孩笑容满面地把盛有羊奶的碗递给霍克。
霍克回头一笑,接过羊奶婉,摸了摸女孩的头顶,“依莲娜,替我好好谢谢你阿妈。”
依莲娜绽开一抹笑,她很喜欢国师大人的微笑,他很少笑的,唯有在画着那幅女人的画像时才会流露出一抹充满回忆但又略带哀愁的笑容,即使是小小年纪的她看到也会跟着难过。
依达走近两人,恭敬地行了礼后,朝依莲娜道:“小妹,快回去,我有事要与国师大人相商。”
依莲娜朝哥哥吐了吐舌头,然后才笑着跑开了,拿着羊鞭赶着那群羊朝不远处而去。
霍克看着依莲娜并不废力就把羊群聚拢了,这些草原的女儿都率性得很,嘴角不由得扬了扬,然后才看向依达道:“那个人怎么样了?还绝食吗?”
“绝食倒没有了,只是仍精神不振,问什么也不答,每天都用手在地上画画写写的。国师大人,这人看来不太合作,况且我们至今从他口中没有套出任何一句有用的消息。”依达想到那个人自那天被俘了之后,开始先是自残,后来又到绝食,倒是被国师大人几句话刺激了之后,他又不绝食,改玩沉默是金了。
“他的来历查到了吗?”霍克想到俘虏这个人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虽然这个人有些贪生怕死,但是对大夏国倒是颇有些忠心,想要他向大金国效忠,看来还得想别的办法。
依达道:“我们派去的人悄悄地进到大夏境内去探查,但仍没有消息传回来。”
“那几个军妓呢?”霍克想到那天倒是那些粗鲁的士兵倒是俘虏了几个大夏国的军妓,“她们都不认得这个人吗?”
依达摇头道:“我亲自审问了,那群军妓中没有人认得他,直说这人不曾去过她们的红帐子。”
霍克听闻后又看向远方的茫茫的草原,然后道:“抓紧时间查出他的来历,还有看紧他,不要让他有机会逃了。对了,他画画写写的东西也留意看一看,尽量找个会大夏国文字的人看守他,看看他在弄什么。”
依达行礼道:“是,国师大人。相信不久就能查清楚他的来历。”
突然,远处有人骑着马靠近这个营地,那人下马躬身行礼道:“霍克国师大人,三皇子让你立刻回王庭。”
霍克手一挥手表示知道了,嘴角下意识地勾了勾,这皇位要有结论了,三皇子会在这时候宣他回王庭,看来是要采用他的策略,成者王候败者贼,三皇子看来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跨上依达牵来的骏马,霍克吩咐道:“那个俘虏就交由你来看守了,如果有他身份的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依达行礼点头,然后看着国师大人带着人往草原深处而去,那是王庭所在,再看看天色,看来大金国要变天了,三皇子要登上皇位指日可待,一场血雨腥风的皇位之争就要展开了。
定国公府爱莲院内,曲清幽正在听那些管事汇报琐事,顺便吩咐道:“元宵节就快到了,就按我吩咐的准备妥当,别到时候出了差错。”
吴进家的笑道:“那是自然,这过节的事自然会办妥当的,奶奶尽管放心好了。”
曲清幽这才点头让她们出去,起身抱起摇篮里的儿子在怀里,拿着拨浪鼓逗弄着小女儿玩耍。
“二奶奶,三夫人来了。”外头的银红禀道。
曲清幽听到这牛夫人来了,微微愣了愣,她跟她来往不多,素日里也不太亲近,不知道这三婶母前来有何事?于是道:“让她进来吧。”
牛夫人一进门,就朝曲清幽笑道:“二侄儿媳妇,我来看看澈哥儿与雪姐儿。”说完,凑上前去逗弄着摇篮里的罗莹雪。
曲清幽行了礼之后,牛夫人伸手接过她怀里抱着的罗澈看了看,“这哥儿长得真像昊哥儿小的时候。”
“所有人都这么说。”曲清幽笑道。
两人聊了一会儿孩子后,曲清幽看着这牛夫人似乎有话想开口,但又总是迟疑着,看来这三婶母来看孩子是假,有事相求才是真的,于是道:“三婶母心里有何话要说,何不直言呢?若是二侄儿媳妇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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