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哭着,可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清楚楚。
肃方帝当然也听清楚了。
他下意识便想要否决淑太妃的主意,可稍一迟疑,竟又觉得这法子也不是不可。他所担忧厌恶的,可不就是淑太妃的身份?
所以,她这话说得其实也没错。
只要“淑太妃”死了,再为她假安一个名字由头,藏于深宫,谁能随意置喙这事?虽是自欺欺人,倒也不是不可。肃方帝看向淑太妃的目光里就多了分探究,她腹中的孩子,肃方帝也并非全不想要。
他还是端王爷时,府里的子嗣就单薄得很。
后头做了皇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那死不瞑目的兄长在黄泉里咒他,后宫里诞下龙子的人,寥寥无几。
他膝下就连公主都只有几位,皇子更是不必细说。
淑太妃若能将孩子生下来,倒也不全是坏事。而且他并没有料到,淑太妃的心思竟是这般细腻。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该给她自己安一个什么样的新身份新面貌。
——容氏娇女。
她就是容氏女,容家当然会在这件事上支援她。
而因为同是容氏女,将来若有人质疑她的容貌为何同故去的“淑太妃”如出一辙,也能有个光明正大的说法。俩人同流着容氏的血脉,生得相像,并不少见。至于年龄,谎报杜撰一个年轻些的,也容易。何况淑太妃生得貌美,肌肤赛雪。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瞧着说是二九便撑死了。
肃方帝面上原本冷凝的神色,渐渐变成了饶有兴趣。
他面向着淑太妃,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自然,眼下还不是大选的日子,没道理随随便便就往宫里塞人。”淑太妃得了这话,就仿若吃了颗定心丸,抬起头来。“但这也不难办,‘淑太妃’病了,思念家人,所以容氏便谴了人入宫来陪侍太妃,这人必生得同太妃颇为相似。”
肃方帝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这主意。已是细致入微。
照着她的话去办,那早在“淑太妃”去世之前,宫里头就已经开始造势。
再然后,以后的事就显得万分水到渠成。
肃方帝看着她,面上神色愈加柔和,心里却冷成了一块冰。
仗着点小聪明就想耍他。这种女人,怎能久留?
但她肚子里的孩子。肃方帝如今倒是想要得很。
他斜睨了眼汪仁,问道:“你觉得如何?”
汪仁躬身,垂眸沉吟:“太妃娘娘这主意,倒也不失为是个办法。”
淑太妃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她了解肃方帝,却不了解喜怒无常的汪仁。
明明前几日她跟汪仁的关系还好好的,甚至于让她误以为今后继续想想法子,也许就真的能走上汪仁的路子。然而谁知。过了几天,他就背着她连一声也不吭。直截了当地过河拆桥,差点要了她的命。
这会见汪仁没有继续拆台,她终于安心了些。
许是因为汪仁也赞同了这事,肃方帝沉思了一会,再开口,已是吩咐汪仁将淑太妃搀起来。
淑太妃心中狂喜。
汪仁却忍不住飞快地皱了皱眉。
他走近了俯身,伸出手去,手却不碰到淑太妃,只道:“太妃娘娘快些起来吧,仔细地上凉。”
淑太妃就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愿意扶自己。
她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汪仁,只得咬着牙撑着地,样子狼狈地爬了起来。
汪仁虚扶一把,没等她站直,便已经将手重新垂在了身侧。
淑太妃别过脸,生怕自己再看汪仁一眼,就要破了忍功。
“容家那边,最好不要出任何差池。”肃方帝望着她笑了笑。
淑太妃却从他的笑容里觉察出了危机感,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出错,若不然整个容家都会给她陪葬。她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应承下来,送了肃方帝回去。
出云殿里重归了平静。
那些跟着汪仁来的内侍们,也渐次消失不见,不知又躲去了何处。
淑太妃伸手在自己小腹上轻抚,眼神冰冷。
她决不能就这么死在宫里头!
这孩子,她一定要生下来!
她走至屋子中央,直视着外头长廊下立着的一群宫人,心里生出了一丝压迫感。
忽然,有个人越过重重人流,朝着她飞速靠近。
淑太妃定睛一看,原是汪仁身边的小润子。
她站在那不动,等着他走近了说话。
小润子是汪仁身边最得力的内官,同别个皆不同,能使他亲自来说事,那说的就绝不会是什么小事。淑太妃心里清楚得很,若她方才没有急中生智走了一步险棋,搏了一把,汪仁是绝不会伸手拉她一把的。
就好比先前他在肃方帝的吩咐下,也不肯搀她起来一般。
汪仁此人,心思诡秘,深不可测。
“太妃娘娘,印公来让奴才给您递一句话。”少顷,小润子入内来,行了个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