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不久,羌、鲜卑和乌桓骑士自动跟上,大军数量增至四万,追随高擎在风中的汉旗,似巨兽出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浩浩荡荡向北飞驰而去。
公孙贺和韩嫣率领另外一支骑兵,沿前锋留下的标记,一路向陇县挺进。
李当户和曹时接到消息,分别从上郡和雁门郡出发,作为侧翼支应。
几支大军的目标很明确,在咬住匈奴之后,从不同方向堵住敌人生路,将这支盘踞在河套地区的匈奴彻底歼灭。
“出发!”
号角声在风中响起,归降的胡人纷纷走出帐篷。
祭师全身披挂,高举暗红至漆黑的木杖,口中念念有词。老人、妇人和孩童俯身在地,继而高举双手,向上天祈祷,希望随军出征的勇士能斩杀更多敌人,为部落带来荣耀。
“武威!”
“必胜!”
对强者的推崇,在看到黑甲骑兵驰过的瞬间达到顶峰,嘶吼声接近于狂热。
赵嘉策马在前,迎着呼啸的北风,驰骋在被雪覆盖的草原。远眺一望无际的广阔大地,耳边尽是马蹄轰鸣,胸中涌动热血,战意随之沸腾。
身在长安,浸于繁华,近乎要忘记这种感觉。
训练终归是训练,再艰难也无法同真实的战场相比。至于之前那场南征,汉军要战胜的从来就不是敌人本身,更多是当地的瘴气和毒-虫。
如今回到草原,沉寂多时的战意刹那苏醒。
赵嘉清楚感受到,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战场,习惯用当世人的角度去思考。早年间的种种想法,此时回忆起来,竟恍如隔世,甚至有几分理想主义,脱离现实。
“照此速度,十日后可抵目的地。”魏悦策马行在赵嘉身侧。黑马同披铁甲,额前覆有铁制长锥,在冲锋时,能轻易刺-穿对面战马的脖子。
“如果遇到大雪,就得延后一两日。”赵嘉握紧缰绳,略微减慢马速,方便同魏悦说话。
寻常情况下,军队不该在冬日出征。
一则风雪弥漫,天气严寒,没有充足的准备,未等同敌人交锋,自身就会出现损伤;二来,草原本就广阔,雪中更易迷路。想在风雪中找准方向,对带军的将领委实是一番考验。
好在赵嘉和魏悦出身边郡,所部也时常出没草原,加上地图和金雕信鹰的指引,花费些功-夫,总能寻到目的地。
最重要的是,匈奴人不会想到,汉军会在寒冷的冬日进到草原。在他们眼中,这种行为近乎同找死无异。
“下令全军,加速前行。”
“诺!”
魏武领命,全军开始提速。
战马口鼻喷出热气,凝成大片白雾。
雪地中出现狼群踪影,尖锐的狼嚎声接连不断。
探路的斥候五骑并行,看到出现在榆林旁,正围攻一头雄鹿的野狼,当即松开缰绳,取下马背上的强弓。
破风声起,箭矢如流星飞至。
五头野狼被射中,三头当场倒地,另外两头发出哀嚎。余下的野狼放弃雄鹿,拖拽着死去野狼的尸体,迅速退回林间。
雄鹿被狼咬伤,又被斥候补上两箭,再无法逃脱,注定为大军加餐。
从最开始,赵嘉和魏悦就打着以战养战的主意。在没有遇到匈奴之前,这些猎来的野物都是不可或缺的补充。
入夜,四万大军在雪中扎营。
伙夫起灶烹制鹿肉,净雪捧入锅内烧开,加些高汤块,泡进蒸饼,就能吃上一顿热食。
赵嘉和魏悦走进帐篷,摘掉头盔,并未除甲,直接在腿上铺开地图,估算前锋此时应在何处。
“如无意外,应该是这里。”
赵嘉搓搓手指,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点在阴山西北,用炭笔圈出的一片区域。
“先秦时,此地属赵。秦扫六国,大将蒙恬曾于此地筑要塞屯兵。可惜,秦后被匈奴占据。”
这样的战略要地,势必会有重兵把守。对卫青四人来说,这将是进入草原后的第一场硬仗。
哪怕知晓四人的能力,所部亦是战力非凡,赵嘉仍不免担心。这种家长式的忧心,连他本人都未曾料到。
如两人预期,此时的汉军前锋已抵近阴山。
进-入草原之后,卫青简直像开了挂,亲自带人探路,方向找得极准,行进速度飞快。这份本事,别提公孙敖,连曾在草原流浪的赵信和赵破奴都佩服不已。
夜色中,队伍抵达一片密林。
斥候飞驰返回,禀报密林之后有匈奴人的营地,从篝火和帐篷数量推断,能战的男子不下千人。
以四人所部兵力,如果硬冲,或许能够拿下,自身也会造成不小的损失。匈奴本部的战斗力他们都见识过,和别部绝不能同日而语。
前锋营的目的地是高阙,作战任务是咬住匈奴,在大军抵达之前,切断白羊王和楼烦王北逃之路。
这就决定了,在进军和探路的过程中,损失绝不能太大。
“怎么做?”公孙敖性子急,想不出办法,开始抓耳挠腮。
赵信陷入沉思,赵破奴锁紧眉心。
卫青背靠一株古木,双臂环抱在胸前,片刻后,道出一句话:“我有一策,能将之屠尽,不留一人。”
说话时,卫青的面容十分平静,温和一如往昔。
赵破奴、赵信和公孙敖同时转过头,似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屠尽?”
“对。”卫青颔首,微笑道,“如果顺利,此后再遇匈奴,尽可参照行事。”
咕咚。
三人同时咽下一口口水,忽然间明白,赵嘉口中的“白切黑”究竟是什么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