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按了按眼角,觉得刺痛感消失,才对魏悦点点头。
两人靠得极近,李当户和曹时早已经习惯,丝毫不觉有异。韩嫣和赵嘉情况类似,是曹时仿效魏悦替他挡了片刻,才能睁开双眼。
如此一来,更显得魏悦的举动十分自然,没有半点突兀。
哪怕是恰好从大帐走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三位使君,也是感叹几人的“同袍情谊”,压根没有多想。
李广甚至瞪了一眼李当户,都是出生入死的同袍,并肩作战的兄弟,为何独他反应如此之慢?
李当户表示自己很无辜。
王孙暂且不提,阿多和季豫是多年交情,眼下这个情况,别说根本不需要他帮忙,就算他主动上去,说不定还会被嫌弃。
三人一同到长安,一起入新营,一并在演武中崭露头角,成为天子亲军,一日日相处下来,这其中的关窍,他早就品得不能再品。
没事凑上去,万一被魏季豫下黑手怎么办?
他才没那么傻!
用过膳食,赵嘉五人看过战报,开始就统计出的伤亡和李息三人商议,战功究竟该如何分配。
此前战斗中,曹时轻忽冒进,险些放走右贤王。所幸情况及时得到控制,逃出去的匈奴被魏悦截获,加上曹时奋勇杀敌,未对大局造成影响。
赵嘉几人开口求情,李息和李广互相看看,都有心轻放。只是碍于帐中还有一只“苍鹰”,两人略有些摸不准,究竟该如何开口。
郅都是酷吏不假,并非不通人情。对上两位李使君的目光,用能止小儿夜啼的严肃面孔,说出一句让人跌破眼球的话。
“都昨日方至。”
翻译过来就是,他昨天刚到,此前发生的事他不知道,不清楚,不参与。关于曹时的事该怎么上报,诸位决定就好。
最难搞定的一位当场松口,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自然变得容易解决。曹时的过错不能半点不提,但如何提,在奏疏的哪个段落提都很有讲究。
经历整个过程,赵嘉身为参与者,也不免嘴角微抽。
思及后世对眼前几位的记载,不知第几次生出类似的感叹:史书果然不能尽信。
再想想长安的卫绾、窦婴和直不疑等诸位大佬,他愈发清醒地认识到,想在汉武朝立稳朝堂,不说地狱难度,事实上也不差多少。
战报写成,由飞骑送往长安。
军臣单于和右贤王的首级暂未送出,仅有象征大单于位的鹰雕被一同带走。
按照几位大佬的意见,天子接到奏报,必定会立刻派人前来朔方。届时,将押在云中郡的於单一并带来,依圣意进行处置。
飞骑离开朔方郡,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仅用数日时间便抵达长安。
长安宫内,刘彻接到喜讯,看到大军呈上的捷报,不由得大喜过望。不顾宫门将落,迅速派人召丞相、大将军、御史大夫、太仆和大行令等入宣室共议。
卫绾套着老迈人设,动不动就威胁要碰瓷,听到边地捷报,动作却是比谁都快,甚至没有乘车,策马奔赴汉宫。
窦婴紧随其后,两人近乎是前后脚。
直不疑大概是过于激动,下马时意外崴脚。眼见窦婴走远,随手抓住走过身边的太常许昌,用金鸡独立的姿势,蹦着进了汉宫。压根不在乎自己足足比许昌高出半个头,身板更宽出不少。
身为堂堂御史大夫,这样的姿势实在不能看。
换做今日之前,谁又能想到,向来以严肃示人的直不疑会如此的放飞自我,闪瞎同僚之眼。
眼见许昌被压得矮了半截,王恢和韩安国实在看不下去,直接一边一个,将直不疑“扶”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许昌借机脱困,一边整理衣冠,一边举袖拭汗。看向快步疾行就差小跑的卫绾,扫一眼满面红光的窦婴,再瞅瞅被王恢韩安国夹在中间的直不疑,心头不由得一阵哆嗦,甚至对人生产生怀疑。
从天子发下招贤令,各家各派的贤士门徒聚集长安,汉宫中就变得异常热闹。
诸多贤士聚在一处,主张自家学说,三天一小怼,五天一大怼,动不动还要约到城外砍一场。朝中官员或主动参与,或被动下场,陆续被激发出“真性情”。
看看如此的朝会,再想想先帝时期,纵观景帝时的三公,对比卫绾、窦婴和直不疑的画风,许昌以丞相为目标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到卫绾那个岁数,只要不在天子跟前蹦高作大死,拄上一根拐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为所欲为。
许昌自问没有这样的底气。
为求人生安泰,还是歇了曾有的心思,别再牵涉天子-后-宫,满足于做个太常,莫要力争上游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