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下得更紧密了。
中午时分,上海滩的一流高手,围攻“斧头帮”龙头大雷之际,是天地色变,风雨交加,而今,也是雷行电闪、风大雨烈!
这真是见鬼了!
竟被包围在茅坑!
王二牛额上、脸上,湿漉一片,本来是被雨淋湿,现在又冒起了豆大的汗珠,彷佛用刀一刮,就全可以簌簌地落下来。
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的兵器已抵住茅厕四周!
他们在等什么?
王二牛被困于茅房之中,上有敌人,四面八方都有敌人,只要他一冲出,兵器就会戳进来,扎穿他的身子,把他扎成茅厕里的一只刺猬。
王二牛可不想变成刺猬。
他也不想死。
他更不想死在茅坑里。
堂堂巨侠王二牛,居然死在茅厕,这算什么话?!
他要活。
可也不要活在茅厕里。
生命如此美好,他为什么要死?
世上还有这许多恶人,为何他们不死,却先轮到他先死?
可是他又冲不出去。
在这种形势下,冲不出去就只有死。
至少也任凭人宰割。
这些人在等什么?
难道是在等待号令?
一声令下,即可要了他性命的号令?
王二牛全身都湿了。比刚才淋雨还湿。
而且也僵住了。
他已忘了他为何要进茅房来了。
他急极,但此急不同于刚才的急。
他急着出去。
他想高声大唤陈妖精来助,但也深知这一喊,只怕声音还未传到陈妖精耳里,抵住茅房的兵器已足可把他扎出十七八个窟窿了。
他在茅厕里急促地喘着气。
他不知怎么办好。
陈妖精苦笑道:“你们要杀我,那我该怎么办?”
“我看你只有两个法子,”饶刚道,“被我们杀了或杀了我们。”
陈妖精滚圆的眼睛道:“我不想杀你们。”
饶刚一笑道:“就算你想杀也杀不了。”
陈妖精道:“可是你们为啥要杀我?”
饶刚冷笑道:“你人都快要死了,还问来做什么?”
陈妖精道:“因为我不想带着疑问到阎王殿去。”
饶刚有些犹豫,望向危秀梅。
危秀梅淡然道:“你问也没有用,我们也不知道,而且,知道也不会说。”
“那我倒是明白了,”陈妖精道,“不是你们要杀我,而是有人派你们来杀我的。”
危秀梅的笑容已有一丝勉强。
“能请得动你们几位来杀我的,”陈妖精道,“整个上海滩,大概也只有方小龙方大公子了。”
危秀梅笑得有些勉强,“太聪明,不见得是件好事。”他岔开了话题:“我倒想知道,你怎么会警觉到我们来了?”
“我不知道,”陈妖精坦白地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来了。”
“哦?”
“我只是看你们在桌上的酒杯,饶刀王摆了三星向月形,意思是说:几时动手?彭刀王三杯并齐,一杯覆前,是亮出暗号:现在!你则出两根筷子,交叉置于五只杯底上,表示:先等一等……”陈妖精笑道,“我一看便知道是道上的人来了,但不知座头上是你们,便故意装醉,先把那头大水牛支走,出语探问,以为能独个儿摆平,便出口试探,不料……”
饶刚轻弹刀锋,“你要是早知道是我们,就不会让那头大水牛离开了。”
陈妖精也诚实地道:“对,多一人帮手,总好过只有我一个人。”
饶刚冷哼道:“但多一个人,也一样是死。”
陈妖精一笑,笑充满了自嘲:“也许,有些人觉得多一个人陪他死,比较划得来。”
危秀梅斜瞄着他:“你是这样的人吗?”
陈妖精反问道:“你看呢?”
危秀梅忽道:“我们用的是江湖上极其隐秘的暗号。”
陈妖精道:“我知道。”
危秀梅道:“但你却看得懂?”
“除非那暗号是他发明的,而且又是自己摆给自己看,”陈妖精一脸谦虚的神情,“否则,连我都看不懂的暗号,那也就不算是暗号了。你要知道,上海滩内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论布暗桩,行暗事,我认第二,绝对不会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不愧是一代贼王,果然有些本事。”危秀梅的笑容很勉强,“可惜有本事的人往往都是短命的。”
“你说的那是天妒英才,”陈妖精笑道,“不过我这人可不是什么英才,只不过事事留心而已。”
饶刚冷冷地道:“多心的人也活不长命,容易心脏患病。”
“你也很多话,”危秀梅道,“话说得太多的人也不容易长命百岁。”
“那是因为他们出气太多,”陈妖精的话充满了讥诮,“所以我争取时间呼吸。”
饶刚道:“可惜你很快便不能够再呼吸了。”
“这不可惜,可惜的是,我再有本事,也想不透,方小龙为何要杀我。”陈妖精像在问人,又似自问,“我未曾得罪过他,他到底是为了当年我得罪了他的兄弟龙少爷,因而杀我,或是为了我是‘振新堂’的人,而动杀手,还是因为我是‘七道旋风’的一员,他要下此毒手?”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危秀梅抚刀道,“反正你问不着。”
陈妖精又在叹气:“这三张桌上其他几位,自然都是你们带来的人了?”
彭川忽道:“他在拖时间。”
他的声音沙哑,出现以来,只说过两句话。
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说中了陈妖精的意图。
他一开口,就道破了陈妖精的用意。
陈妖精心一沉。
他本来就是要拖延时间。
因为他自知不是这三名刀王的对手。
他知道拖下去,仍然不是他们的敌手,不过他也只有一力拖延。
他至少要拖延到王二牛回来。
如果自己在王二牛回到店来之前就被杀害,王二牛回来之际,猝不及防,断无活命的机会!
自己说什么也得撑持到王二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