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为国犯难,为民请命,柴某自是深佩,只是国事积弱难返,主政之士罔视百姓疾苦,大局诚难力挽。北洋军阀又各自为政,天下又要乱一锅。听说连城里的方小龙、龙太爷、朱探长也都想掺一手,连同“飞少爷”这种棘手人物也潜伏上海城,听说‘斧头帮’大雷更要卷土重来……天下从此多事了。依琳留在上海,实非安全之计。”
“这样说来,过两天我刚好要去一趟上海,需不需要我交代下去,派人把令媛带回来?”
“不用了!老夫只怕也得要到一趟上海城,去看那些不长进的家伙闹成怎么一个模样儿。”
这年春末,南京民国政府中将柴宏柱竟千里迢迢拜会皖系军阀名将靳云鹏,说出了这一番话。那时侯,正是朝政日非,国事蜩螗,大军压境,民不聊生。
几有志之士,不论朝野,力想为国家兴亡尽一己之能,图力挽狂澜,唯民国政府高层与军阀互为勾结,庸驽无能、荒糜误国,局面日不可为矣。
这年初冬,郭雪乘轿过法租界,遥见‘兄弟盟’,矗立在阴霸的苍穹下,那么巍然沉毅,又那么的不可一世。有什么办法才能使它坍倒下来呢?变成泥,变成灰,变成尘。
郭雪望见一天比一天深寒天气。
自己春般细长,但比雪犹白的手。
彷闻到一阵梅花的清香。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柴少云的痛,是严冬的是早?
这个曾经是她深念过的人只能病,但不可以死,因为她要杀他,亲手杀死他。
忽然车马声起,柴少云的车马队,在这幕未日落末落的时候,匆匆赶返“兄弟盟”。
自从“兄弟盟”大败“振新堂”、郭山龙被当场格杀于亚细亚大楼内,之后,田飞仍主掌“振新堂”大局,誓与“兄弟盟”周旋到底,但上海滩大势为“兄弟盟”所掌握,“振新堂”乃处于劣势。
不过,时局转易,变生不测,兄弟盟一向主张强兵厉马,打击东洋鬼子入侵。但将委员长再度连任,主和之势大炽,兄弟盟反而失去了政府的认可,但又不肯就范、妥协。飞龙在天,难免就进退两难、刚而易折。兄弟盟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窒息感觉。
冬天才刚刚开始。
雪犹未降,街头寒意没有尽头。
人生有没有尽头?
亚细亚大楼上上下下,都怕柴少云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们自楼上、会议中、轿子里、马车内等等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地方,都听到柴少云的咳嗽声,如同渐近的北风,一声声催人肝肠。
近几个月来,柴少云的病情显然更严重了。
自从柴少云断腿以后,唐奥运和杨华新在兄弟盟的身份,是愈来愈重要了。
时迁势移,柴少云的痛,自非白大夫不可,可是白大夫年事已高,已不能外出就诊,柴少云只好移樽就教。
是故,柴少云赴白大夫的次数越多,越是表示他的病情转剧。
只不过,今天柴少云的咳嗽声,似乎少了很多,是咳嗽已经治好?还是连咳嗽的力气也耗尽了?吉祥如意心里头都这样想。
“吉祥如意”不是一句贺词,也不是一句成语,甚至不是一句话。
而是人名。
四个人的名字。
张吉庆、李祥、王如意、易南千千
这是兄弟盟里新进的四大高手的名字。因为图个吉利,这四个人名里的一个字串起来,就是“吉祥如意”。这四名高手,都年轻、能干,有独特而且独一无二的身手,而且忠心耿耿,在兄弟盟里表现出色,越渐得力。
王如意和易南千千都是唐奥运引进的高手,李祥是毛丰源的好友,张吉庆则是杨华新特别推介的人。他们都获得柴少云的重用。
这四个人、随侍柴少云的出入,在这风雪将临的时节里,只听车篷里的病人,没有了咳嗽声,心里到底是喜是愁?
役车者有两人,一是李祥,一是王如意;张吉庆和易南千千则在左右篷杆旁,各贴车旁而立。
前面四匹健马开路,两人腰佩长刀,二人手执长棍,后有三骑殿随,都是手执利器的壮汉。
这些人,都是兄弟盟新一代的好手。
“人说郭山龙有九条命,死了又能翻身,但他终究还是死在柴少云的布置下。”上海城中在官场里,在江湖上身份同样神秘而尊贵的方小龙曾这样笑谓:“只有柴少云是杀不死的。除非是他自己想死。否则谁也杀不了他。”
杀得了杀不了是一回事。
但总是有人要杀柴少云。
车队正要渡河过桥,“哎哟”一声,一个老迈蹒跚的老人,掉进了河里。
那河水掺和了上游的厚冰块,在北风送寒里更是冷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