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庚捱了一脚。他在咯血。也在笑。他彷佛在笑自己咯血。或者笑得吐血。

陈妖精和小魔女一个想要冲过去，对付来敌；一个想要退走，不想再混在这儿；但交缠住的二人，谁也不敢妄动，难舍难分，反而动弹不得。李四在面具中一对精光焰熠的眼，横了人一眼，就不再看。那彷佛是说：这两人已不足患。然后他问王庚：“你笑什么？”

王庚艰辛的笑着，正要说话，然而李四就发动了攻势。

他的双拳疾挥。

他的拳法虽怪而快，但可怕的不是他的拳，而是他的脚。

这一个一上来就挥舞着双拳的李四，一身武功，竟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一对脚。他先以脚出袭，发出的却是利器破风之声，让王庚甫一交手就吃了大亏。

但这一轮他的出击，锐风没有了，改为卷天铺地惊涛裂岸的的腿影如山。不过，这脚功所蹴所蹬却尽像一把极其锋利的刀，淬厉无匹，无物可攫。

这样一双腿，这样的腿法，令人叹为观止，当今之世，除二三人外，根本就没有人能在腿功上能与他相提并论。王庚拆解这轮攻里，用了七种功夫，也着了六下。

然后李四才稍缓一缓，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没等你回答就先对你抢攻？”这次他仍没等对方的回答就自己答了：“因为你一面咯血一面笑，为的就是使我奇怪，要我问你，那你可以趁机回一口气，或者可以拖延时间，但我才不上这个当，多少江湖名战的好手部是毁在这关口上。明明可以取胜，却不动手，改而动口，因而致败，我就偏偏要破除这个。我这一轮抢玫，亏你接得下，但内伤已及肺腑，没有十天半月，是决恢复不了的了！”然后他才问：“不过，我还是好奇，你笑什么？”他占尽了上风，才来发问，之后才好瑕以整的说：“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

王庚喘息看。

他的鼻腔已给血呛住。

“我确是以笑来引诱你的发问，争取恢复元气的机会。”他惨笑道，“你猜对了，当战局不利于我的时候，我就拖；当战局大利之际，你就不放过。你确是个好敌手。”

李四望定他道：“你也可能是个好敌手，可惜却已受了重伤，而且快要死了。”

王庚抹去嘴边的血，却因而抹得脸上一片血污：“我说你是个好敌手，但你的却决上不了大雅之堂，进不了绝顶境界！”李四怒道：“你懂个屁”李四带血的黑面具却发着光，一时看去，也不知是黑亮还是血光。

“因为你的人格太卑劣了。一个卑鄙的人，怎么可能有很大的成就，一个只会施加暗算的小人，怎描绘得出光明澹远的境界来。”

李四哈哈大笑。

他的拳头在空中信写逸飞，破空锐啸，劲气纵横，一面运拳一面笑道：“说你不懂，就是不懂。人类本来就是虚假的东西，只不过诗人用文学来伪饰，文士用学识来伪饰，画家以彩墨来为饰。天下人格鄙下者多矣，但他们一样写得出好诗、好词、好字、好画来。你以人格论成败，殆矣！”

王庚仍在奋力闪躲，但脸上、身上、臂上，又多了几道伤痕。忽听陈妖精向王庚大喝一声：“你走，这儿让我来！”突闻小魔女叱道：“你甭想过去！”原来两人正纠缠不已之时，陈妖精见王庚遇袭负伤，情急之下，振起内力，居然挣脱了小魔女的控制，想要挣过去对付李四。

但他只喊出了那一声，小魔女的回挫，两人又夹缠不休起来。

李四挥拳向王庚击去，笑道：“他们已救不了你，你还是受死吧。”话一说完，骤然腾身而起，右足急踹，而出他踢的不是王庚，而是陈妖精。

陈妖精和小魔女还在纠缠中，难分难解。小魔女尖叫了一声：“别下手，这样会把我也……”两人纠葛一起。李四若出手杀陈妖精，很可能也一样会伤了小魔女，所以小魔女急。

惊叫。

她要李四住足留情，李四听了之后的反应是：左足同时踢出。

因为他给提省了：杀陈妖精，难免会伤到小魔女，所以不如两人一齐杀了，一了百了，以策安全。是以他右足取陈妖精，左脚踹小魔女：他要把两人一并格杀。小魔女和陈妖精两人功力互相牵制，这一下，两人眼看都躲不过去了，忽听一人喝道：“呸：自己人都不容情，不但没有格局，简直禽兽不如。真正的艺术，境界要高，品格鄙下的人还是伪饰不来的，就算你身手再好，这种糟粕我也瞧不入眼。”

喝骂的人是王庚。

身负重伤的王庚。

他不止斥喝。

他还动手拦截。

他手上有一把刀。

可是他负了伤。

可惜他受了伤。

任何人都认为他决非李四之敌，所以陈妖精叫道：“王庚，你快走！”连小魔女也叫道：“快逃。”但他们全制止不了他。

他冲过去。

李四的腿攻向那儿，他的刀就跟到那儿。

他手上有了一把这样的刀，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这刀所到之处，王庚整个人都像是着了火。

他的眼睛也像喷出火来。

李四身上的衣衫有四处竟着火，着了火就是捱了刀。

李四的腿法至此也完全发挥了出来，他见看这样怖厉的刀，非但没有躲开，还全力攻击，他挪到那儿，刀就斩向那儿。

刀砍到那里，他的脚也蹴到那里。王庚斗志越战越旺，斗志本来就是一种可燃物，你不点燃它，便不会知道它炙烈地焚烧起来的时候是怎么个灿烂夺目法！

王庚的斗志便像他手中的刀。

李四本来以腿猛攻王庚的刀：他要逼住它，他要捂住它，他要扼住它。

就像那是山洞中的一只洪水猛兽，他要封住洞口，才能保平安。

又像一条毒蛇仍在洞里，他要盖住洞口，才能保住自己。他的脚法如风。风是看不到的。

风的力量是无尽的。风的可怕在于快、无形而有力，但又不可捉摸。

但你可曾听过“煽风拨火”这句话？

脚所去处，人只有更炽更烈。陈妖精大喜道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