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很容易就变成了牺牲者。
在大集团里混口饭吃,的确很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成了祭品;一个大意,很容易便没得混了。
所以他佯作攻袭,决不后人。
但也留存实力,决不为众人先。
这微妙处他要拿捏得准。
他不愿当英雄。
因为一百个好汉里,顶多只有一个汉子能当成英雄的,其余九十九个未成英雄前已归了天。
他只愿当一条汉子。
一百个男人里,顶多只有一个算得上是条好汉,能当上条汉子他已算心满意足。
说真的,人活在大社团里,不够勇决,不够机灵,非但无望晋升,只怕连自保都甚不易矣!
他深悉毛丰源出现之际,自己不能退。
也不能一味悍进。
要求保命存身,在大帮会里,首先要懂得表进内退,似进实退,以退为进,不退不进之道。
他外号和名字都叫“望得清”,的确,有些事,他是看得很准,拿捏得很准,连出手的轻重,也把握得非常神准。
陈冬的看法又有不同。
他一见毛丰源来了,就激起了斗志。
他听说过这个人的种种威风史:如何以一力敌“八大刀王”,怎样以个人一刀一剑挑战“赵钱孙李”,如何怎样解“伟华李府”群雄之危,怎样如何跟柴少云、唐奥运合战击退“斧头帮”大雷!他听着了这些故事,就热血贲腾。
真好!
如果那是自己,那就威风了!
他仍年轻!
可是仍未意兴风发过!
年轻可不是要拿来意兴风发的吗?
他可多希望有神飞风跃、意兴遄扬的一日啊!
毛丰源这回可来了!
毛丰源虽然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但只要击败了他,自己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这是一个机会!
他甚至可以“闻”到了这“机”会的种种附带而来的好处、风光和名成利就的随蹑而至。
他应当攫住这个机会!
决战毛丰源!
输了,也不过是死了!
宁鸣而生,不默而死。
宁斗而死,不屈而活。
很多有志气、有本领的年轻人,都会把持同一的想法。
他们不佩服前贤。
不满意前辈的成就。
他们要超越过他们,他们要证实:自己比以前的人都好。
可是用什么来证实呢?
光说、光自负,光自以为是,是没有用的。只有你自己认为、不得人承认,就算天下无敌也只不过是因为根本“没有敌人”而已。
那只是自欺欺人。
所以陈冬要决战。
以他的刀。
那一把弯弯如新月的刀!
人在江湖,就不能不、不得不、也不可以不从众多咬牙吞血的决战中证实自己。
没有决斗,就没有胜利。
虽然,一百个后起之秀挑战过去最优秀前贤的结果:往往是九十九个惨败,当然,或许也有一名取得胜利。
惨胜。
没有真正的胜利是可以不付出代价的。
薛大勇也愿意付出代价,不过他更希望能少付一些儿。
他一看到毛丰源来了,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
毛丰源处事公正,手段也不算严肃,在“兄弟盟”里的弟子谁都记忆犹新:有毛丰源在的时候,“兄弟盟”可生气活泼,生机盎然得多了。
大伙儿也不一定要去杀人放火、械斗伏袭,才能证实自己的存在,才算是“做了事情”,只要大家为良善百姓抗拒强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全都成了帮里功勋。
有时候,连大家一起论国事、谈家事、聊女人,也被允可,全成了正经事儿,毛丰源还掺合一起,互相调笑,食共食,寝同寝,衣并衣,戏齐戏,一点架子也没有,不知多和气和谐、欢畅欢愉。这跟“兄弟盟”一贯以来的作风:尤其是唐奥运当权当政时的作风,是完全不一样的。
大家都很怀念这一段真正无拘无束,不必刀光血雨的期间。
但也有人的想法并不一样。
薛大勇就是其中一个。
他外号叫“杀人放火”。
他开始杀人的时候,还会手软。
但他是蔡亮一手调教出来的,蔡亮教他一个当江湖汉子的特质:那就是“够狠”。
蔡亮叛死。他给拨入黑子的部下。黑子是个死士。他从黑子那儿又学了另一种“狠”。
然后他调升入“四大金刚”中薛老三的部属,薛老三更教会他另一种层次的“狠”。
薛老三死后,他直接受命于李逵,间接受命于宋江,其实都遥控于唐奥运之手。
这三个人,又是三种不同的“狠”。
蔡亮是人狠。薛老三是手段狠。黑子是拼狠。宋江是一种剽狠。李逵则是沉狠得让人不知不觉,甚至理所当然。唐奥运则是心狠,他的狠仿佛是做大事时的一种必要的手段,无分对错。
薛大勇全学会了他们的狠。
他一向很喜欢杀人,且当杀戮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他最不得志的时候,要算是毛丰源“当政”之时。那时际,好杀戮的他,动辄就弄出人命、血流成河的作风,老是受到毛丰源的谴责与惩戒,使他郁郁不得志。
所以他很痛恨。
他痛恨毛丰源。
他觉得一个不够心狠手辣的人,凭什么出来江湖上混?一个不能够狠心辣手的人,用什么在江湖中闯?
他要教训这种人!
他要杀了毛丰源!
他觉得他自己才是对的。
他甚至认为他这样做是代表了整个江湖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