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接过一看,上头刻着“太孙昱印”。闻了闻,是丹朱的味道。
她把印推回去,看着他道:“之前为什么隐瞒,我大概能知道。但是,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
她的目光也是沉静的,即使他是殷昱,她也不觉得自己该因为他而情绪失控。
“因为我并不想骗你,即使我仍然可以编个理由请辞,可是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谁。与其让你来发现我,不如我主动告诉你。”说这话的时候他望着谢琬,说完之后他则望向被她随身携带挂在墙上的松岗图,“而且,我是殷昱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总还有我的人生要过。”
谢琬垂下双眸,看着面前灯苗摇曳。
“那祝贺你,终于可以摆脱逃亡在外的日子了。”她扬起唇,目光似笑非笑,“你既然能够有勇气在天子脚下露面,应该当初被废之事有蹊跷吧?是不是有人暗算你?”
他盯了她一会儿,说道:“你还真是时刻都没忘了打探消息。”
谢琬弯唇垂下眼来。
他接着道:“我也很想知道是谁在陷害我。当日殷昊言语挑衅我,我本没有理会,我也没有拔剑刺他。只是因为他言语过激,身边侍卫瞪了他一眼,他抓住把柄,拔剑先刺向我,我才只好拔了侍卫的剑与他对了几招。然后正在对打之时,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站着不动了,而我收势不住,平划过他胸前的剑刃还是刺伤了他。
“因为我本无心伤他,剑刃是平伸出去的,伤口并不很深,只是拉了有半尺长。事后太医也说了并没有伤及要害,养上个把月就成。可是三日后,他突然就死了。现场并没有查出有人下毒和暗杀的痕迹,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仍然成了罪魁祸首。然后我就这样被废了。”
“所以说,我其实跟你一样,也有仇要报。”他偏头看着她,微勾的唇角有丝无可奈何,“只不过你知道你的仇人在哪里,他是谁,而我却还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面前的灯光有些暗了,谢琬拿起旁边的银签儿将灯芯拔出来一点,然后拿纱布擦着签子,说道:“这么说,你进驻军营也是有目的的。”
“没错。”他简短地说道。
然后站起来,“明日我会来再一趟,跟大家告个别,然后就走了,你如有什么事,可以到榴子胡同殷府来找我。”说完他又瞥着她,“还有,别有事没事往外跑,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
谢琬并不曾留意他末尾的话有什么异样,却被榴子胡同几个字引去了注意力,榴子胡同已经有了殷府,那么看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悄然布署好了一切。
不过这对于一个曾经被当作皇储培养的人来说,有点自己的门道也不算什么。他若什么都不做,只是潜伏在她身边,反倒要令她生疑了。
她扬唇望他:“好,祝你好运。”
他不置可否,再看了眼那墙上的松岗图,走了出去。
谢琬站起身来,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头忽然也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翌日他果然又来她面前提出请辞,这次是当着罗矩钱壮他们的面说的,理由也是寻得了另外的差事,只不过没说在哪里。这还真是个懒于撒谎的人,即使掩人耳目也不愿编造别的理由。
好在大家也都没有细问,因为跳槽本就是很常有的事。他又不同钱壮,钱壮是在式微时当初由谢琬亲手提拔出来的,自然立志一辈子效劳谢琬。霍珧这样的人一看就是有来历的,谢琬虽好,终归是个女子,他有别的志向很正常。
他走了之后钱壮罗矩俱都松了口气。谢琬笑问为什么,钱壮摸着脸道:“实在长得太好了,有他在,我老担心一辈子都娶不着媳妇儿。”
众人大笑起来,倒是把这一层又给揭过了。
城里这段时间议漕运的话题少了,许是因为仍未有进展的原因,而春闱却在这个时候开始了,谢琬借着风声平静,已暂时把心思转向置宅子的事上。
作为监国太子,春闱这样的大事东宫自然不敢轻怠,而作为辅佐太子的詹事府,谢荣此刻正在向太子禀报内阁里这次于殿试选题的议案。
太子坐在御案后,似有些心不在焉,拿着一枝笔在手上把玩。
谢荣见状,便把话停了下来,垂手退在一侧。
大太监崔福从旁觑了太子半日,见他还在神游,遂接了宫女手中的参茶上前,“殿下可是累了?”
太子看了眼面前的茶,慢腾腾举到唇边,又不喝,停了下便就放下来,望着谢荣:“这次漕运的案子,有什么眉目了?”
谢荣微顿,说道:“据大理寺那边说,事情已经有了些进展,但具体尚且不宜透露。不过也给了有话,说是尽量在中秋之前结案。”
太子凝眉望着地下,手上的笔忽然啪地被他扔在桌上。
一屋子宫人大气不敢出,谢荣闻声抬了抬头,很快又平静地低了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