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肃刚想问问情况,便听殿内传来杯盘落地的声响,他便也懒得问了,带着宋逞田琨走入殿中。
殿里飘着淡淡龙涎香,地上却一片狼籍,不过几日未见的皇帝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双目通红地看过来,骤然老了好多岁。
太监打了帘子,杨肃跨进来,躬身行了个礼:“父皇。”
一个钧窑茶盅砸过来:“你还有脸叫朕‘父皇’?!”
杨肃微微侧首跟宋逞使了个眼色,二人退至门外,等屋里光影停下,杨肃走上去,将扫落在地的一本折子捡起来。
折子还是多日前呈上来的,是户部用于这个季度在佛寺修缮上的花费总览。
“以后这些费用就可取缔了,一年到头花那么多银子养着那些菩萨,结果在儿臣落难的时候给了儿臣庇护之所的却是道观,这些菩萨,看来护的是你们,不是儿臣。”
杨肃把落款的名字看了看,而后将之丢在痰盂里。
皇帝愤怒地瞪视他:“你五哥呢?!”
“我没有什么五哥,如果父皇说的是傅容的话,他现如今停尸在大理寺。”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能怎么处置?当然是按逆贼处置。”
“他是你哥哥!”
皇帝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躬着背撑着身的样子,仿佛义正辞严。
杨肃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当年任凭他对付我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我是他弟弟?是你儿子?”
皇帝怒视他。
“你也没有多爱他,不然的话又怎会被他反过来利用?想来傅容也觉得你这个父亲靠不住,才会对你下手。
“你这辈子总觉得自己为大宁为别人做出了莫大牺牲,但实际都是为着你自己而已。
“傅容不是我杀的,他是你杀的,是你让他有了野心有了欲望,让他不安于室,却偏偏又让他拥有了葬送自己的本钱。
“你走到今日这地步,也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是你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高尚。
“其实你比他更令我憎恶,他虽然心狠手辣,终究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可你这样的人,于正途上毫无建树,却害惨了我们所有人。
“你是没有亲手杀过谁,亲口说要害谁,可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害了人还一脸的无辜,比那些有这样念头的人更可恶!”
杨肃站起来,接着道:“你若想他落个好,便把承认他是皇子的旨意收回去,我还能悄不溜给他留个坟头。
“若是不,那他逼宫篡位的罪名是逃不掉了。不光是他不配入土,就连他的母亲广淑王一族也得被载入史册,跟着遗臭万年!
“——你看看你,不光卸磨杀驴,连人家功臣一个完整好名声都不给人留下,还美其名曰对人是‘真心’的!你说你干的这些事情,恶心不恶心?!”
皇帝越听脸色越狰狞,屈起十指刮着楠木制就的桌面喀喀作响。
杨肃平静地看着他:“你往日都不惜把我这个儿子拿去做他的垫脚石,既然这么爱他们,那眼下更该拿出点行动来。”
皇帝一屁股跌坐回去。
“这件事你也可以慢慢想,不过不要太久,毕竟尸体放久了也不好。”
说到这里杨肃看了看门外的宋逞他们:“东宫禅位的事已经在走章程,宋逞他们是来请旨的。还劳父皇赐两句话,我也好拿着去东宫走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