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珏把他们邀进书院,请至厅中奉茶,唤过一位教谕,吩咐道:“你去,将那半月前寄读我书院的罗英俊带到这儿来。”
李公甫忙道:“山长且慢,若真是那贼人,小心他狗急跳墙,诸位都是读书人,可莫受了伤害。杨瀚,你等三人随这位先生同去,务必把他抓来。”
杨瀚称喏一声,与那两个帮闲随着那位教谕急急去了。刘玉珏在厅上急急踱了两圈儿,告一声罪道:“方丈请稍坐,我去去就来。”
刘玉珏何等身份,自然不屑知会李公甫,但对法径方丈就礼遇的很。交代了一句话,他便转身绕过了木屏风,一过木屏风,立即加快了脚步。
刘玉珏快步来到自己的书房,先把门从里边闩好,推开临墙的一面博古架,露出一面狗洞大小的金库铁门,从腰间摸出巴掌长的一把大铜钥匙,打开那扇金库门,从中摸出一卷纸张。
刘山长回到书案前急急摊开,从中取出一摞,趴在桌上仔细地看了起来。
过了许久,刘山长呼吸渐渐急促,脸色也潮红起来,“砰”地一拍书案,怒道:“可恶!说他是什么巴蜀巨贾之子,来我临安谋个出身,这些钱引都是假的,假的!这个混账,居然连钱引都能画得足以乱真!”
刘山长气得浑身哆嗦,这些钱引既然是假的,那就瞒不过钱庄,当然,他可以拿去蒙别人,可是以他的身份,这么做实在得不偿失,这个哑巴亏只能吃了。
想到他欣欣然收了那人入书院,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收到的这笔巨款居然都是假的,刘玉珏的心都在滴血,恨不得冲到那骗子面前,提起笔来,戳瞎那混蛋的双眼。
他气咻咻地喘了一阵,这才匆匆还原书房一切,重又赶回前厅。杨瀚及两名帮闲此时恰把一个身着儒衫,光头、眼角下一道伤,还在渗血的三旬男子押进厅来。
这人居然准备了不只一套假发,杨瀚等人寻到他住处时,这家伙正对着镜子,戴着假发,跟画皮似的想要掩饰脸上的伤痕,被他们逮个正着。
“就是他!”法泾方丈和刘山长异口同声。法泾只见过这假和尚一面,常打交道的是知客僧,刘山长对他就熟悉的多了。这人五官眉眼看不出一丝猥琐,还颇有些仪表堂堂的感觉,难怪能轻易迷惑他人。
“罗英俊”一见这般阵仗,晓得事发了,倒也光棍的很,晒然冷笑一声,昂昂然道:“不就是冒名入你书院,混吃混喝了几天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关我几天啊?”
刘山长气得面皮子发紫,却说不出话来,总不能说自己被他用假“钱引”给骗了吧?这该向他讨个什么公道?这年头也没有感情伤害费、精神损失费。
法泾方丈高宣一声佛号,道:“你本冒充行脚僧,在我金海寺中招摇,想不到如今又来书院作祟,真是不知悔改。”
“罗英俊”被两个帮闲拧着胳膊,不屑地笑道:“又不是多大的罪过,你们便是把我送官,又能如何治我?”
杨瀚劈面一个巴掌扇过去,打得他半边脸登时赤肿了,眼角下的伤口又裂开,一道殷红的鲜血流下,这人立即狠狠瞪向杨瀚,满面戾气。
杨瀚沉声喝道:“你可还记得西湖那位船娘?她被你坏了名节,事发之后羞于见人,已然悬梁自尽了!”
“什么?”“罗英俊”脸色顿时一变,脸上竟尔露出一丝哀伤,呆了片刻,才喃喃地道:“她死了?我没想过要害她,怎会……如此……”
看起来,这个会造假的骗子虽然性喜渔色,但也不是天良全无,与那船娘一场露水夫妻下来,还是有些感情的,这时听说那船娘死了,眼睛不免湿润了。
李公甫走上前,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狠声道:“闹出人命来,你还以为是等闲小事么?你可要明白,官字两张口……”
后边这句话,李公甫说的声音很小,只有旁边的杨瀚和两个旁闲听见。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话,当然不能让法泾方丈和刘山长听见,但话中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和奸?我办你个强奸,相信那妇人的婆家、娘家都会极力支持,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强奸妇人致人死亡,这罪可就不是招摇撞骗那么简单了。
“罗英俊”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原本的感伤被对自己前途的担忧所取代。对那船娘,感情,他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的,但还不至于深到让他甘心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我……我与那妇人两情相悦,从没……不曾强迫于她……”害怕之下,他说话都期期艾艾起来。
杨瀚道:“有没有强迫于她,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可我们六扇门,自有办法从你的口中问出来。那日湖上大雾,你与那船娘所乘的船就在那团迷雾之中,可曾看见听见过什么?若你从实招来,我们头儿或可对你有所优容。”
李公甫点点头,当然是事涉谋反,连官家都受了惊动的案子重要。
“那日大雾?大雾中……有什么?”“罗英俊”结结巴巴地反问,脸上一副有些古怪的神气儿,杨瀚从他眸中蓦然看到一丝恐惧,心中顿时一亮:“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这回终于有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