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二零零八年五月的一天,谷雨时节已经过去很久,老天一点儿打喷嚏下雨的意思都没有,烈日炙烤着大西北的黄土高原,农民在清明前后耕种的高粱和玉米由于缺乏水分而憔悴地在田地里耷拉着破土而出的脑袋。
山脉连绵,沟壑纵横,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只有两种颜色,头顶的天蓝,和脚下的土黄,傍晚的深山时常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
祖祖辈辈深居山区的人和牲畜早已习惯这里恶劣的气候,干旱的空气,贫瘠的土地,大部分年轻人和小孩儿的心愿都是希望有一天能从这穷山僻壤里走出去,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因此外出打工和上大学,成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而教育,始终是社会底层的人向上流阶级攀爬最有可能的途径。
二零零八年五月的一天,文小果正坐在初三的教室里专注的写着课堂笔记,从小学到初三,虽然在学业上比大部分同学少花三分之一的时间,但考试成绩却少有对手。他突然被姑姑和父亲邻村的战友匆匆忙忙的从学校接回了家。
父亲常年在部队里,他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姑姑家生活,因为文小果就出生在姑姑家院子西侧的厢房里,直到12岁上了镇子里的初中开始了学校的寄宿生活,虽然父亲这个字眼儿在他以往的生命里好像只是一个名词,一个称谓,但当看到父亲盖着国旗的骨灰盒时,他还是明白自己从此彻底失去了什么。
后来文阳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晚上和寝室的陈文,刘俊等人在一起聊天讲笑话时,上铺的说:
“有个老外数学家问了一个中国大学生,有个地方地震了,有10个人困在了里面,随时有可能发生更严重的塌方,这时进去了3个中国救援兵,最后可能死了几个人?
学生说:“最多只会死3个人。”
老外数学家说学生不懂数学,
学生说:“你不懂中国军人!”
当寝室其他的孩子都哈哈一笑,开心入眠以后,只有文小果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了半夜。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文小果靠在姑姑的怀里默默的流泪,这一刻他内心比痛苦更多的是往后余生的独自漂泊。
姑姑一边竭嘶底里的哀悼自己的兄弟,一边抚摸着自己一直以来疼爱有加的侄子,姑姑已经是一个老人了,满头银发,背弓佝偻,家里有四个儿子,自己的长孙年龄都还要大文小果两岁,姑姑是看着文小果从出生到一天天长大,自己已经快到日薄西山的年纪,此刻她内心比兄弟的不幸牺牲更让她痛苦的是怜悯自己尚未成年的侄子从此成了孤儿。
傍晚文小果家里的人越来越多,村里的邻居,远房的亲戚,乡镇的官员,村里的村长和文书们把这个平日里闭门紧锁的破旧土宅堵的严严实实,纷纷讨论和商议着这个家庭以后的日子,其实也就是这个15岁的男孩儿以后一个人的的日子。
文小果从来没见过家里拥挤过这么多的人,从回到家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心里莫名的翻腾出极大的恐惧和孤独,人越多,这种感觉就愈发的强烈。他趁众人不注意跑了出来,一路朝着山里跑去,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觉得哪里没人就跑去哪里,哪里离家越远就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