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凭空一记虚点,便有一颗白子从瓦罐里跳了出来,稳稳当当落到棋盘上。
唐雪落飘身飞上屋脊,姬澄澈随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问道:“陛下没事了?”
唐雪落颔首道:“我将流风前辈的八伤造化丹研碎后偷偷混入汤药里,陛下服食后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日子便能痊愈。”
姬澄澈瞥了眼在一旁凝神偷听的流风澜,蹙眉道:“她还是不肯答应见面么?”
唐雪落婉转说道:“陛下虽然已无性命之忧,但身体仍十分虚弱,不宜刺激情绪激动,最好过上几日再说。”
“啪!”流风澜重重落下一子,像是在和较劲儿似的,砸得棋盘都跳了起来。
对这对父女的事儿,姬澄澈也没辙儿,只好接茬儿陪流风澜下棋解闷。
两人落子如飞你来我往,很快在棋盘之上犬牙交错杀作一团。
流风澜棋力不俗攻势咄咄逼人,将姬澄澈的一条大龙团团围住。姬澄澈千方百计左突右闪,非但没能够冲出重围,反而气眼越收越紧眼看就要束手待毙。
流风澜又落下一子,呵呵笑道:“小子,到底谁才是臭棋篓子?”
姬澄澈翻了他一眼没吭声,盯着棋盘苦思冥想破局之道。
唐雪落见姬澄澈局面吃惊,眸子一转计上心来,拊掌赞道:“流风前辈这一手四九路的扑举重若轻韵味无穷。若换做一般人面对黑棋的曲镇侵消,肯定会五路跳,无形中令澄澈哥哥达到先手减消白势的目的。谁知您老反其道而行之,立刻形成征子劫杀,除非黑棋舍得弃子争先,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却也要将中腹大势拱手让人。这般一箭双雕滴水不漏,着实教人拍案叫绝。”
流风澜闻言不由大感得意,虽说这辈子他听到过的各种称颂赞美数不胜数,可像唐雪落这般又聪明又漂亮的豆蔻少女,又是发自由衷地钦佩仰慕,仍不免令得老怀大快,眯缝起眼睛含笑不语,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尤其难得的是唐雪落有的放矢字字珠玑,恰好挠到了他的痒处。似他这样的棋界大国手最怕的并非敌手强劲,而是曲高和寡无人喝彩,如此岂非白白浪费了自己绞尽脑汁的神来之笔?
不曾想唐雪落三言两语,就将他这一步四九路扑杀黑棋的妙处解说得淋淋尽致,恨不能教人引为平生第一知己。
那边姬澄澈也不生气,笑吟吟放弃了中腹争夺,落下一子道:“老爷子莫要高兴得太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流风澜轻轻松松将困死在棋盘中腹的十数枚黑子提起,嘿笑道:“小子,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便休怪老夫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对弈,争锋相对寸土不让又是十数个回合。
唐雪落在旁观战,对流风澜的棋艺啧啧称奇赞叹不已,不停地鼓掌叫好。
一开始流风澜兀自沾沾自喜,可渐渐地便察觉到事情有点儿不对劲。自己的优势不仅没有丝毫扩张,反倒在不知不觉间被姬澄澈的黑子一点一点地蚕食侵蚀,大有反败为胜的势头。
“不对啊,这小子的棋力怎地一下子变得厉害了许多?”
流风澜念头一转恍然大悟,朝着唐雪落瞪眼道:“丫头,敢情是你在搞鬼!”
唐雪落愕然道:“流风前辈,我搞什么鬼了?”
流风澜哼了声道:“你明里吹捧老夫,暗中却在拐弯抹角指点那小子,真当我听不出来么?”
唐雪落一脸无辜地扭头问姬澄澈道:“我有么?”
姬澄澈忍住笑,摇头道:“我怎么没听出来?”
流风澜气呼呼手指唐雪落道:“你——不准再说话,一个字都不行!”
唐雪落乖巧地点点头,果然将樱桃小嘴紧紧闭起守口如瓶。
流风澜怒气稍消,但依旧不肯放松对唐雪落的监视,一面落子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唐雪落冲着流风澜嫣然一笑,俏皮地屈指弹击瓦片,“叮叮咚咚”煞是好听,依稀是一首巫族的灵歌曲调。
姬澄澈对两人的小动作恍若未见,自顾自地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
流风澜低咦了声,原来姬澄澈的这手四路“靠”大大超乎他的意料之外,却将自己好不容易在角上刚刚建立起来的优势连消带打化为乌有,而且后患无穷教人十分的难受。
他疑神疑鬼地瞟了眼唐雪落,断定这丫头方才并未偷偷施展“传音入密”之类的术法作弊,心里头的疑窦更重,两眼炯炯放光牢牢盯着她,再落下一子。
唐雪落神态从容自然,也不去管棋局变化,只低着螓首用春葱般的纤指“叮叮”弹拨瓦当自娱自乐。
姬澄澈目不斜视,抬起头冲着流风澜微微一笑,双指挟起一子漫不经心地往棋盘上一摆。
流风澜眉毛簌地挑起,大叫道:“这回被老夫抓个现行,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