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车马不够,他只好和王广一同在车里。
王广稀里糊涂的跟着圣驾启程,不过……在临行前,府中的通判将他叫到了一边,低声道“陛下今日这圣驾,来的甚是古怪,突然跑来询问了教化的事,这是不是和京里的流言有关?”
“流言?”王广诧异的看着通判“京里有什么流言?”
“据闻,陛下受了齐国公的怂恿,要废科举。”
嗡嗡嗡……
王广的脑子,顿时嗡嗡作响,他两腿发软,竟是要瘫下去,他睁大眼睛道“消……消息可靠吗?会不会只是虚言?”
通判便道“这世上,怎么会有空穴来风的事,京里传的有鼻子有言,现在陛下又突然祭祖,接着就来了咱们庐州府,府君,下官以为,这八九不离十了。”
王广心里一惊,觉得天塌下来了。
废除科举,本就已是极可怕的事了。
若是再加上陛下在废除科举之前,还跑来庐州,这难免让人产生许多无端的猜测,说不准自己就成了大罪人了啊。
此时,他满心的失魂落魄,虽与方继藩同车,方继藩自是坐在居中的沙发上,王广敬陪末座,可他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方继藩自是懒得理他。
王广见礼不是,不见礼又不是。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呆了一日,到了次日,王广忍不住了“下官在京里听说了许多流言,听说……朝廷有意废科举?不知齐国公听说了没有?”
方继藩道“谁说的,反正不关我的事,怎么,你还想朝我泼脏水,你有几颗脑袋。”
王广“……”
不是他方继藩怂恿,那还能是谁,总得有个人,对吧。
联想到陛下居然跑去南通州,还带着自己,自己是一地父母官啊,怎么能擅离职守,陛下此举到底何意?
王广不放心,勉强挤出笑容,接着道“齐国公不要生气嘛,下……下官的意思是……此事兹事体大,会不会只是坊间流言,不足为信呢?”
“不知道。”
王广“……”
显然,他依旧不打算放弃,继续道“若是废科举,那问题就严重了啊,想想看,多少的读书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维系于此啊,这断不是玩笑。”
方继藩露出了几分不耐烦,冷冷的道“你怎么这么啰嗦,闭嘴。”
王广想了想,好像如果当真废除八股,可能自己也会粉身碎骨,可这毕竟是以后的事,总比现在死要强。还是留着有用之身,等待希望要实在。
弘治皇帝至南通。
还是老样子,领着人,指了一处街坊,萧敬先上前拍门,开门的依旧是个老妇。
这个时候,一般男人都干活去了,说明了来意,老妇忙是热情起来“原来是学馆里的先生,来,来,来,快里头坐,是不是我家虎子又淘气了?”
弘治皇帝在后头听着,顿时一脸诧异。
因为看这人家,其实日子过的未必好,和庐州府的那些街坊,在生活条件上的差异,其实并不大。
可这家人,居然有人入学了。
接着,在老妇人的热情下,众人鱼贯而入。
而后,不出弘治皇帝所料,果然是如此。
这人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几乎没有什么令人称道的用具,只几个打制的木椅,一方桌子。
妇人忙取了帕子,擦拭干净了木椅,才让弘治皇帝等人坐下,这妇人还特意的端来了几杯白水,都是烧过的,显然,她家里喝不起茶。
这样的人家,哪怕是放在较为富庶的南通州,绝对属于底层。
此时,这妇人道“老身家里有一斤腊肉,不妨今日煮了给几位先生吃。”
她看的出弘治皇帝等几人像是先生的模样,倒没有过多的怀疑。
接着,转身便要进厨房。
弘治皇帝连忙叫住她道“不必麻烦,只来坐坐,你家……虎子,可在入学吧。”
老妇颔首点头道“正是呢,从去岁入学到现在,淘气得很,每一次都邋里邋遢的回来,学了一年,也只认得百来字,先生们都气得呕血,来了几次了,几位先生,理应也是学馆里的吧。”
弘治皇帝颔首,亲和的微笑道“是啊,是来……”
“是来家访!”方继藩顺口道。
弘治皇帝便点头“我们听说这虎子的家中困难,便特来看看,老人家,我见你家中确实有些落魄,怎么还肯送孩子读书?”
“不读书,难道一辈子给人卖气力?”老妇人似乎觉得惭愧,生怕学馆里不要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道“孩子他爹就是卖气力的,在码头做脚力,辛辛苦苦的,累的腰酸背疼,每月下来,也不过二三两银子,那些读过书的,做了账房,学了医的,哪一个不是清闲的很,每月七八两银子入账,都是少的。所以我家男人说了,咱们便是穷死饿死,都要读书,咱们可以吃苦,孩子不能吃这苦,不能像他那大字不识的爹。听说……学的好的,将来还可荐去西山书院呢,去了西山书院,可就了不得了,跟了齐国公。齐国公,你是晓得的吧?”
一听齐国公这三字,弘治皇帝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继藩。
灯火昏暗,方继藩面上的表情却也看不甚清。
倒是那王广不明白陛下来此和一个野妇说这么多做什么,可一听这妇人说到齐国公,心里便嘀咕,这齐国公凶名在外,这妇人在和陛下说起此人,肯定是没有好话的,这样也好,也让陛下更清楚齐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好让陛下有所提防,免得成日听他搬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