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料到,陛下见了大臣们,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竟绝口不提这王鳌的事,开口便问起了儒生们出关之事。
许多儒生,一下子失去了八股的出路,又因为破产,没了功名,已是走投无路,而大明与奥斯曼开始通商,许多自奥斯曼的消息传来。
都说在奥斯曼,大量的重用儒生,此前西行的儒生们,都得到了重用,大量的儒生开始进入奥斯曼的宫廷,甚至深入了奥斯曼的州县,哪怕是不为官,因为对于皇家对于四书五经的鼓励,一些大贵族,也愿意花费重金,请儒生们教授自己的子弟读书。
奥斯曼国各族混杂而居,信奉的神明又各有不同。
因此,此时对于各族和不同的信仰,奥斯曼历代的皇帝,还是颇为开明的,无论是犹太人,还是希腊人,又或者是其他各族,都不至过于严厉。
甚至,奥斯曼帝国最防范的,恰恰是本族的宗室以及族亲。
这其实可以理解,奥斯曼强大无比,历经十数代,最大的敌人,恰恰是萧墙之内,那些此前跟着皇帝征战的旧贵族,随着军功,实力越来越强大。
因此,奥斯曼帝国团结其他各族,任用希腊人,塞尔维亚人,犹太人,埃及人甚至是波斯人为官,本也是为了遏制本族军功集团。
甚至连保护皇帝的禁卫军,所招募的,竟也是不同信仰的塞尔维亚等地人。
而对于任何的宗室,更是大加杀戮。
苏莱曼之所以尊儒,也正是因为他心知凭借如此来掌握权力的平衡,只是一时之策,而儒家的思想,正对他的胃口。
在苏莱曼的支持之下,儒家开始深入帝国的许多层面。
而又因为奥斯曼帝国内部的权力,本就一盘散沙,各种信仰和种族盘根错节,在这强力的苏莱曼主导之下,儒生们可谓是如鱼得水。
因为若是奥斯曼铁板一块,他们自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反而是这样支离破碎的局面,给予了他们足够的空间。
通过商队,这奥斯曼国的情况,早已传遍了关内两京十三省,许多落魄的儒生,终于又看到了一条有希望的路,此时不得不西行,他们想前往奥斯曼去看看,寻觅一条出路。
甚至听说,奥斯曼已开始举行科举,并且以八股文为主。
这向西的道路上,充塞了不少下定决心的读书人,他们跟随着商队,开始了艰难的旅程。
而对此,兰州知府自是奏报。
这奏报送到了朝中,一时哗然。
读书人,无论他们才学如何,到底有几斤几两,又或者是被西山书院的人再如何看不起,可他们终究还是中原王朝数百上千年来,最优渥的一个群体,现在大量西行,这岂不是我之珠玉,却弃如敝屣,反而让奥斯曼人视为珍宝?
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觉得事态严重,倘若只是三三两两的读书人西行倒也罢了,可人一多,其影响就极大了,他在奏疏中的票拟中的建言是希望朝廷阻止,另做打算。
弘治皇帝对此,也权衡不下。
方继藩那儿,对此事倒是乐见其成的,用他的话来说,儒家的责任,就在于传播圣学,奥斯曼国人口诸多,乃天下中心之地,倘若也能知礼乐,这是旷古未有,居功至伟之事。
将四书五经交给奥斯曼人,借此机会扩大与他们的贸易,这有何不可呢?
甚至方继藩认为,这是值得鼓励的事。
面对下头的大臣们,弘治皇帝道“方卿家有一句话,颇对朕的胃口。我大明人口本就诸多,再者,自从粮食增产以来,医疗条件改善,许多人家,一户竟有孩童四五个之多,只需数十年不到,这人口便又要至极限,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因而,若有百姓出海,亦或是西行,既可使这天下尽有汉民,又可传播圣学,这有何不可?这正是圣人的希望啊,圣人在时,为传播圣学,不惜周游列国,四处传授圣学,如此,才有今日,可到了如今,这堂堂名教,为何却都只躲在书斋中了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孔圣人和孟圣人在世时做的事,现在儒生们争先恐后,要去奥斯曼,甚至,还要去其他诸国,这是值得提倡的事啊。况且,奥斯曼国国君,前些日子,又派人入贡,甚至恭谨,朕若是阻拦儒生西进,反显得小气了,让他们去吧。”
刘健此时见陛下的心思,已完全被方继藩所影响,他倒还好,对于这些只会做八股文的人,他也是不太瞧得上的。
毕竟,自己的儿子如今这么有出息,也不是靠八股来的。
倒是其他大臣,心情就不一样了,都是一脸悲凉之色,只是此时,又不便说什么,最近风声太紧。
“陛下……”礼部尚书张升道“老臣听说,太傅王公,还在养猪?此事已是闹得沸沸扬扬了,王公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两袖清风,臣听说,他致仕时,竟是家徒四壁,王家族人,没有一个受过他的恩惠,现如今,他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遭受如此侮辱,不但要甘受贫困,还需要操持贱业,与猪狗为伍,陛下啊……还望陛下念着君臣旧情……格外开恩吧。”
或许是儒生所遭受的待遇,实在是让人觉得过意不去,张升又不敢在国策上与陛下顶撞,索性拿出王鳌的事来。
众人听到此,方才就抑郁的脸,此时个个面如死灰之色,一个个看着弘治皇帝,目光沉沉。
陛下现在的行为,确实有些薄情寡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