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贵妃玉手扶着脸,眉头紧皱,一直没开口。
“娘娘,你哪里不舒服?”游弋淡声出口问。魔音消失那一瞬间,他也恢复了一贯的风轻云淡。
德贵妃慢慢抬眼,玉手放下,缓缓地优雅坐好,轻答:“本宫还好。”接着,侧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一众女子。见她们一个个低身伏地,有些甚至索索发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游弋点头“嗯”了一声,眼角扫向地上的一众佳丽。
德贵妃明白他的暗示,吸了一口气,双手雍容摆放在身前,说:“算了,都起来吧!”她是贵妃娘娘,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维护自己端庄高贵的形象。
“谢娘娘……”
众佳丽先后低头站立身子,而馨郡主却仍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
德贵妃见她如此,心里尽管对刚才她选的曲子十分不满,但想到她是怀德王府备受宠爱的小郡主,便也只能吞下一股子的难涩。
“馨郡主,你也起来吧!”
馨郡主声音贴地袅袅传来,说:“馨儿……没将合奏负责好,自知辜负娘娘的期望,请娘娘责罚!”她秀美的身子紧紧贴地,声音哽咽,看起来楚楚怜人。
“启禀娘娘,馨姐姐也是一片深意想为娘娘奏曲,奈何众小姐的琴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这并不是馨姐姐的错,娘娘可千万……”德小王爷连忙开口求情,骄傲的眼神瞪了瞪一众佳丽。
德贵妃伸手制止他的继续,点头道:“本宫知道,这事……并不能全怪馨郡主。郡主,你起来吧。”
馨郡主缓缓地起身,“谢娘娘!”声音乖巧柔弱,两颊上泪花隐约闪动,惹人怜爱。
李云澈见她如此,怜惜美人的心思立刻爆发,摇着折扇微笑说:“馨郡主已然尽力,你的心意贵妃娘娘也已知晓,就不要伤怀了。”他最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更是受不了。
众佳丽听得德小王爷为了替他姐姐求情,当众评论她们的琴艺难登大雅之堂,又听得成王爷开口安抚馨郡主,心中更是难平!
凭什么众人一起表演合奏,她没好好地调配众人害大家一起出丑,现在她们被当众侮辱,她却又得同情又得安慰!
前后有好些人偷偷瞪着馨郡主楚楚可怜的背影,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就在这尴尬愤怒火药味浓重的气氛下,慕容瑶却呀呀地大叫起来,侧头大声嘀咕:“皇兄,我的耳朵差点儿就痛死了!这哪里是什么合奏!分明就是——”,眼里带着鄙视,脸上尽是不屑。
“皇妹,不许无礼。这可能是后唐的音乐风格与我们南梁有差别,所以特殊了一些。”
慕容峯打断妹妹,朗声说道。他眼神宠溺温柔,可他嘴边的一抹嘲弄笑容却十分刺眼。
慕容瑶呵呵笑起来,眉眼讥讽:“真是够特别的!跟杀猪一般特殊!”
她一直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更看不起那些想出风头却拿别人垫脚的女子。她自小在趋炎附势的皇室中长大,虽然骄纵,但看人还是有一套的。
慕容峯轻轻一笑,瞥了瞥她,无奈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兄长样子,溺爱开口:“尽是乱说。”
宁清儿在一旁静悄悄的,乖巧低头不语。
他们兄妹两人的话语飘飘然地听到在场的所有人耳里,脸红的,尴尬的,低头的,生气的……
馨郡主瞧着顶上德贵妃十分难得的脸色,白皙的脸顿时苍白。她本来只想讨好德贵妃,也想向顶上的人表明自己的能力,一心只想得到他的关注和肯定。谁知事情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不仅没讨好贵妃娘娘,还沦为所有人的笑柄……被慕容峯兄妹这似真似假的开玩笑一搅乱,被外国皇子公主当众侮辱,她的丢脸不再是她个人的,而是代表了整个后唐……
她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儿站不稳,脸色苍白如纸。
游弋冷淡地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李云澈却微微蹙眉,心里不甚明白慕容峯兄妹如此作为的缘由。暗想他们尽管是父皇邀请来的嘉宾,但此时事关皇室威严脸面,他不能坐视不理。一把收起折扇,面向众人。
脸上一片严谨,说:“乐器的合奏需要表演者的配合,而配合却需要时间和练习。众小姐都是才艺过人的女子,只是因为一时仓促,无法准备充分,难免会出现差错。想我后唐人才济济,上至皇室,下及平民,能歌善舞的人多不胜数。瑶公主需在我国呆久些,体会真实的民情后,才会明白我后唐的民乐精彩。“
“成王爷言之有理!后唐人才济济,懂乐器的人何其多!公主来后唐时日不多,自然也无法清楚知道。有些人三步不出门,总喜欢装知识渊博乱下评论,却不知是井底蛙目光,浅显而好笑。”冷独秀也是爽直的人,一听到瑶公主和慕容峯故意如此态度,立刻便开口讥讽。
他虽没有继承爵位,也甚少在皇室中走动,但却不代表他不会为自己的国家维护尊严。祖父和父亲早已通过自己的行径,对他潜移默化地进行爱国教导。
慕容瑶听得冷独秀的讥讽话语,心里一气!这人的声音如此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不过,这样不识抬举的人她肯定不会记在心上。不服气地冷哼:“说得比刚才馨郡主唱的还好听!懂乐器的人何其多?怎么,难道你也会?搞不好又是杀猪音乐杀猪……呵呵呵!”
刚才几乎所有人都看到那飞掠而来的木锤,也听到冷大公子的大声呵斥。
冷独秀听着她话里的暗骂,想起刚才自己的一时口误,脸腾地一下红起来,却又偏偏被她说中的自己的软肋。突然找不出词来,支吾着,生气着——
此时,身侧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说:“其实,众公主小姐都懂乐器,也清晰地记得刚才所选曲目的音调。正如刚才成王爷所说,合奏需要的练习和配合,不可能一蹴而就。众人对那音调的感悟也不同,除非一起亲密带过,不然根本无法合力演奏。另外,并不是所有的曲目都能合奏,也并不是大家一起你吹我弹就是合奏。”
那好听悦耳的声音,如高阳灿烂,如流水哗哗,听得众人心情一阵欢快,紧紧地盯着那从容站起来的白衣身影。
只见白衣少年手里拿着木锤,走到古朴高贵的编钟前,高挑柔软的身子一转,一侧,明亮悠扬调子如顶上的月光一般,缓缓倾斜下来,清扬优美,如春风拂面,如暖阳照雪。众人跟随着那悠扬迷人的乐声,梦幻般地沉醉起来……
突然,又一阵箫声穿插而来,宛如流水的柔和渗透,幽幽而明快。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如跳动的水珠一般明澈……
曲子突然高扬起来,宛如淙淙流水,哗哗奔流——竟是琵琶的乐声!只见那白皙的手飞舞在琴弦上,大珠小珠落玉盘,明亮而飞快。如水击玉,如水珠连线,玲珑串声……
忽然,一瞬间的停歇,曲子竟到了一个灰暗低沉的颜色。低低的,呜呜的,幽幽的,却是埙的暗沉与低微……缓缓而黯淡,灰灰转沉,转而明,明而亮,瞬间却又明快起来。
却是古筝叮叮铮铮的响声传来,明快而好听,一道悦耳清爽的歌声,如涓涓溪水般渗透过来:“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与你分担所有。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地抬头。谁愿藏躲在避风的港口,宁有波涛汹涌的自由,愿是你心中灯塔的守候,在迷雾中让你看透。
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珍惜所有的感动,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风风雨雨都接受,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那歌声如同天上的一轮圆月,清辉披晒,亮泽如风,宛如一张美丽而温馨的纱网,轻轻地笼罩着“明月园”中的每一个人。
她的歌声清脆悦耳,微微带着松软和安抚,嘴边的一抹笑容,渲染力强烈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嘴边上翘,笑意深深。
游弋墨玉般的黑眸紧紧地盯住置身乐器中的白衣身影,笑容清润,尽是愉悦。他心里深深地知道,这是她要唱与他听的。
今晚是风云突变的开端,明天将会是新的一片天地,虽困难重重,前景迷茫,但却是新的开始。
她迷人好听的歌声,唱出她的心愿,唱出对他选择的支持,唱出他们的信心和张扬。他相信阳光总会在风雨后,也相信会有属于他们的灿烂彩虹。
她愿意跟他风雨与共,分担艰辛,会一直在他的左右……
他感动着,墨玉般的黑眸闪烁着晶亮如阳的光芒,紧紧地跟随那白衣身影,不容有一丝的松动。
歌声缓缓停住,古筝清脆,白衣飘动,儒雅温润,灵动而贵气,指尖轻弹慢揉,拨动如水中涟漪,悠悠荡开,慢慢减缓,与水平行而滑,与之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