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沐春起早跑步的时候,初春的阳光已经洒满绕海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也变得格外清甜。
由于冬季以来的呼吸道传染病仍然没有彻底离开这座城市,所以100人以上的会议也就无法正常举行。
出于对市民健康和安全的考虑,《精神健康年会》将延迟两周时间召开。
沐春一边跑步一边感受着寒暖交替的空气,也对今年一整年的工作又进行了一次计划和整理。
路上跑步的人并不多,沐春猜测也许是现在人更愿意睡懒觉的缘故。
其实医生喜欢睡懒觉的并不多,从读书时候开始就养成早起习惯的沐春更是很少会睡到六点半以后。
这一天和沐春一样早起的还有三街坊外一片绿化区工作的园艺工人。
清晨六点,他们已经爬上高高的扶梯修剪树枝。
这些树枝沐春每天经过时都会留意看上一眼,大概就是一两天的时间,原本还仅仅是冒出几段小树枝的梧桐树突然已经枝干完整,甚至超出了园艺工人允许它们发育的空间之外。
这还真的是蓬勃生长啊。
三街坊这一片绿化区阳光特别充足,同样时间种下的梧桐树,马路对面的一排还没有黄绿色的种子落满一地,那些种子春风一吹就像故意的一样往路人眼睛里钻,能让走路和骑车的人疼的直流眼泪。
但是此刻的风很小,不动的时候就连身旁灌木带的叶子也都是安安静静的仿若正在贪睡。
黄绿色毛茸茸的种子落在地上,看起来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春天,真的是来了呀。
沐春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高兴的是终于和很多病人一起熬过了漫长的冬天,但是其实对于一些病人来说春天才是更难熬的季节。
病人并不一定知道这件事,因为冬天怎么看都更容易令人感到沮丧。
阴沉沉的天气,阴沉沉的心情,总是想要躲在床上或者宅在家中,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也不觉得饿,好像不喝水不吃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这就是冬天的抑郁。
而到了春天,这种抑郁的心情就会像一两天里突然长出来的树枝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
地处北半球的绕海,4-5月正是自杀最高发的季节,这一点看起来有些反常识,明明是冬天更容易抑郁,冬天更可能想要放弃生命。
看起来是这样,但事实上自杀是需要力量的,春天正是这力量渐渐苏醒和萌芽的时候。
也正是身心科医生经常担心的,抑郁最严重的时候病人会出现行动力丧失,他就像一只乌龟一样可以一动不动变成沙发的一部分。
而通过药物或者心理调整渐渐恢复一些的时候,病人的行动力也就上升了,想要自杀也就能举得起刀,有力气跑到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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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什么来什么,八点刚到门诊室,许丹就已经在门诊室门口等待沐春。
沐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这才确定这位看上去漂亮柔弱又带着几分神秘气息的女孩是来找他的。
“怎么会那么早?”沐春问。
许丹腼腆地笑着,已经换上春装的女孩看上去比冬天的时候更娇小一些。
“那就进去聊聊吧。”沐春请许丹进门,自己则跟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沐春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这股气味让沐春有些晕眩,就像喝多了咖啡或者喝了酒的感觉。
许丹坐在沐春对面,将医疗保险卡交给沐春。
沐春先脱下外套,随后洗手,换上白大褂又洗了一遍手,最后才拿起她的医疗保险卡划过读卡器。
这张卡居然还是热的。
难道许丹一直将卡捏在手心中吗?
很快沐春就完成了挂号程序,随后他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咖啡机旁,拿起杯子问道:“需要咖啡吗?”
许丹点点头,“好的。”
“最近怎么样,睡眠或者身体各方面都还好吧。”沐春端着咖啡问道。
许丹的眼睛很明亮,但是却不能说是清透,沐春看着她的时候,她的眼神有时候会紧紧追着沐春的眼神,而有的时候又会故意闪避,像是月亮故意拉过云彩把自己变成镰刀或者眉毛的形状。
“你撤诉了,这是一件不错的事,不是吗?”沐春又问。
许丹点头,随后微笑,笑容温婉。
她轻轻将手搁在桌面上,离沐春的手仅有一本教科书的距离。
‘味道又渐渐消失了,或者说被咖啡冲淡了。’沐春想到。
许丹看着沐春,异常温柔,她说道:“我现在就是莫名会感到忧伤,我经常想找医生说说话,但是又怕耽误您的工作,毕竟我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事了。”
许丹看起来的确很抱歉的样子。
沐春回应道:“要是觉得有需要就来这里找我,这是很正常的,对了,楼下挂号大厅就可以挂号。”
“我以为你这边挂号会更方便一些。”许丹有些失落地说。
沐春摇摇头,说道:“按照医院的规定,病人是要在门诊大厅挂号然后到各诊室看病,虽然说我这边可以替病人挂号,但是不属于常规挂号流程,一般也就是给行动不方便的老年人或者有些病人有记忆方面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医生这里直接挂号会方便一些,不需要来回跑来跑去。“
许丹算是听明白了沐春的意思,眼睛也不再是弯弯的。而是变成一种特别浓的忧伤。
眼泪好像随时会从这双眼睛里落下来。
沐春有些担心,他在等许丹告诉他一些心里话,他也在等待许丹真正想要获得帮助的时候。
如果病人并非真心想要获得帮助,即便是沐春这样的身心科医生也很难隔着一道心墙治愈一位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