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阳追出去,见她背影萧索地拖着金角大王走在酒店门前的小道上。他追了上去,抓住她的胳膊问道:“我送你回去!”
“我开车来了!”她默默地挣脱他的手。
“我送你去停车场!”
“甄阳,我不想说话!”明朗抬头看她,乌黑的眼珠有一层透明的哀伤。
“我不说话就是了!”他为她牵金角大王,两人默默地走向停车场。
她的车停在最角落处,打开车门,金角大王便跳了上去,静静地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明朗坐在车上,静静地对他道:“你回去吧!”
说完,发动车子,拉下手刹入档,然后倒车离开。甄阳不放心,驱车默默地跟在她后面,他在心底跟自己说,他不能让她出事,因为,她还要给真真捐骨髓。
她的车开得很缓慢,她一路开往珠江,车子停在珠江旁边的护栏旁,然后,她牵着金角大王下了车,坐在江边的石阶上。
他没有下车,就在车里默默地看着她。
她长久维持着一个姿势,卷缩在石阶尽头,抱着金角大王,静静地凝望着江面的波光粼粼。
她没有动过,他甚至在猜测,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终于,他下车,静静地走向她。
她双眼睁大很大,眼里空洞,干涩没有一丝泪光,她回头看了看他,眼神有些迷茫。
他坐在她身旁,没有说话。
她却忽然开口了,伸手指着对面,“我在那边出生!”
“哦?”那边,只是一个浅滩,没有人居住。
“我一直和阿公住在珠江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不断地搓揉,“我一直跟在他身后,生意好的时候,他会给我买糖果!”
“阿公呢?”他静静地问,猜测着大概阿公已经死了。
她茫然地摇头,“不知道,我忽然找不到他了!”
“他搬走了吗?”看来,应该还在人世。
她心中有一种钝痛,他不会搬走的,他说过,会一直等,等他的蓁蓁回来。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他!”她轻声道,眼里蒙上一层水汽,又再强调一次,“我会一直在这等他!”
“你父母呢?他们在哪里……做生意?”
明朗倏然而惊,那下着滂沱大雨的漆黑的夜晚再度逼到眼前,她看到爸爸回头悲凉一笑,“蓁蓁,爸爸走了,爸爸一直都爱着你和妈妈,只是,爸爸撑不下去了!”
她咯咯地笑,好多个这样的夜晚,爸爸都会下水给她摸鱼儿,第二天,她就有炸鱼儿吃了。
她亲眼看着河水淹没了头,她一直等着,等他走上来,牵着她的手,笑意盎然地道:“走,我们回家炸鱼儿!”
她低头,掩面呜咽了一声,深呼吸一口,道:“他也在等我!”
甄阳只以为她父母只顾着做生意,丢下她跟阿公生活,疏忽了她,想来她的童年一定过得十分不堪了。
“我们结婚,把他们请回来好吗?”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明朗沉默不语,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曾经是那么息息相关的两个人,此生也不会再见面了,永远,永远不会再见。
她不明白为什么,更不明白在尘世间为何要有这样残酷的事情发生。在爷爷每晚毒打她的时候,她摸着自己身上的伤痕,问过无数次为什么他不会回来了,那时候,她竟不知死亡的真正意义。
她曾经那么恨张子菁,恨她为什么要离开爸爸,恨她为什么要丢下自己,否则,她的人生还是一个完整的人生,她的生命,也不至于这么支离破碎。
许久,她低低地道:“甄阳,是不是我救了真真,我就能还清我所欠的一切?”还清了,便是再无拖欠,以后午夜梦回想起,也不会有肝肠寸断的痛楚。
甄阳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凝眸看她,“你没有什么要还的,你救真真,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好人?”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闻到手上粘稠血腥的味道。没有人知道她为了生存下去,做了多少违背良心的事情。也因为如此,当所有人都跟她说真真有多善良,仿若一个天使的时候,她的心,是嫉恨的痛,那是原本属于她的真善美!
她回不了头,也不需要回头了!
“回去好吗?”甄阳拥住她的肩膀,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前,整个地把她包裹在自己怀里。
明朗把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压在心底,确实该放下了,事情去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和她回来的目的相悖。
而她,也不再值得自己为她伤神半分。她现在需要做的是好好收拾心情,做一个最漂亮的新娘,来日在地府之下,阎王问起她这辈子最有成就的事情,她可以说自己有一个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盛大婚礼。
“回去吧!”她站起来,主动牵起他的手,他也顺势和她十指交握,一同走了出去。
回到家中,他主动跟她说起婚礼的事情,明朗的表现和今晚在酒店的表现大不一样,她显得很高兴,说起布置婚礼的场地和拍婚纱照的种种,她仿佛做了一个市场调查,把国内豪华婚礼的举办场所如数家珍,当然,也是十分庸俗的,可她说婚礼原本就是庸俗的,要清高,那就不要结婚。
两人趴在床上,为婚礼事宜吵了好几回,最后都是她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