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满菽没见过啥世面,以前在老家溪口里的时候也就是百十来户人家三五百口人的规模,那时候就觉得这片天地真小啊,日后说啥也要住进卢龙寨里头,那是啥地方,军镇啊,一两万的人口,是十多个溪口里那么大啊,可后来还没住进卢龙寨就被俘虏去了草原,若不是遇到了司马,这一辈子就只能在草原给鲜卑人当牛做马,可也正是遇难草原他生平才能头一次进入卢龙寨,等真正进了卢龙寨他才知道卢龙寨哪有十多个溪口里那么大,连一个都没有,可这么点的地方就怎么能住下一两万人,他当时那叫一个惊奇啊,尤其是在和老兄弟们逛完市集之后才终于知道溪口里虽大,可与卢龙寨比起来,相差的可不仅仅只是十多个百十多个溪口里那么大啊。
后来随司马又到了涿县,这是他第二次走出右北平,前一次是去鲜卑,在他心里根本就不算。在去涿县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憧憬涿县到底是个什么样,在他的印象中,对涿县的了解也不过是人口相传的谣言罢了,那里繁华,货物齐全见过的没见过的在那里都能见到,尤其是女人,好看的就像是天女下凡,可不管怎么说,这些说词都是抽象的,很难真正让人在脑海中将涿县描绘出来,直到走进涿县的那一刻他才体会到了卢龙塞与涿县比,简直就像是一间陋室寒窑,而他的家乡溪口里就更像是一间废弃的茅舍。虽然他很爱他的家乡但他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所吸引。
第一日逛市集,他一件物事都没有买,腿光跟着眼珠子走了。不是看看这个就是看看那个,要么就是一只眼睛鬼鬼祟祟打量周围漂亮的妇人,他这才知道众口相传是真的,但又不是真的,因为他们说的都对,但现在涿县比他们形容的好上百倍。
只是美好的日子很快过去,蛾贼来了。他离开了涿县,随司马到了故安。此刻米满菽抱着环首刀望了眼城下的蛾贼,右手下意识抚摸着杂着体温的剑鞘,他们已经在这里坚守了十数日,人死了有多少开始几天大家心里都有数。可到现在却成了模糊的一串数字,虽然他对数字的概念只在十以内,但他知道死人已经很多很多了,多到烧也需要排队。
他很幸运能够在残酷的战争中活了下来,最少今天他的命保了下来,蛾贼最后一波进攻退下了,天色昏暗起来,蛾贼不会再发动进攻,最多只是骚扰稍加防备就好但不会死人。他揉了揉略微疲倦的脸颊,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是庆幸是疲惫亦或是伤悲。但只有他知道这不是对活下来的庆幸也不是对死者的伤悲,筋疲力尽需求休息才是他此时最大的诉求。
然而蛾贼又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声,屁股还没有做热的米满菽就不得不大骂一声狗草的站了起来,怒视着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的蛾贼,他们扛着云梯再一次呐喊着冲了上来,声音震撼整个天地。但没有人害怕。
这时候他看到了李翔的身影,他背着一把大弓叫嚷着:“奈奈的。蛾贼又来了,兄弟们,都给老子站起来,站起来……”他是跟随司马最老的几人之一,大家私低下都管他们当初最早跟随司马的十二人称作悍勇卒,悍勇卒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就剩下了六个人,而他从被救下来后就一直跟在李部曲身边,那时候他们手中每人一把鲜卑人的短弓与马刀,而他所有厮杀技能都是李翔亲手传授的,开始的时候他比较笨,尤其是学射箭怎么也找不到窍门,李翔虽然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却从没有放弃过,只是他嘴里不干净每次都念叨着难听的脏话,还因此闹到过司马那边当时愤愤不平可等后来自己当上屯长负责带兵之后他才知道李部曲当初是多么难,这些个老爷兵也似的郡国兵练兵的时候他恨不得抽他们大耳光,可每每都想到了李翔当时的情景才知道他有多难,原来骂人已经很客气了,但也正是有了这样的经验所以他变得更有耐心,总是反复的演示着让手底下的兵跟着他多学多看,虽然他也是二把刀教三把刀,可能让他们多从自己手底下学得一计傍身就少一分危险,这可都是在鲜卑在草原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不说杀敌建功,起码保命是没问题的。
在李部曲招呼的时候他第一个跳了起来,然后招呼他屯里的兵士,就三十几人了,很惨烈,可不能因为惨烈就连勇气都没有了,吼道:“拔刀,长矛,为兄弟们,报仇!!!”
“报仇。”
他屯里的士兵一声喊,周围的士兵们全都跟着喊了起来,士气振没振不知道,但一个个脸上的杀气都变得凛然起来,再加上满脸的血渍,就像是一尊尊来自地府的恶鬼一样,阴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