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石雕分别安置在古渡口台阶的两侧,一来用于观测龙水江水位,预测旱涝便利农耕;二来则是祭祀龙王,保佑一方村寨风调雨顺。
大伙听这时候龙头石雕上还有人,都显得十分的吃惊,今期所来洪水十有八九要淹过那里,莫不是不要命了,便都不约而同扭转头去看。
此时微弱的天光已不能让人看清周围的事物,老村长立即命王和带领年轻小分队在古渡口高台上点烧几堆篝火,以便观察龙水江水势。
我跟葫芦、不语在附近山林间捡了一堆干柴,等不及就浇油点燃了,火焰直冲丈外天空。
站在古渡口高台上众人借火光看清情况,顿时乱成一锅粥,有人呼喊着“洪水要到了,快上来!”有的则是不得言语惊叫连连,石雕上之人却都视若罔闻。这时已见龙水江上游百米之外,一股排山倒海的洪流脉浪咆哮著奔腾下来。
稍时便见远处波涛汹涌大浪滔天,龙水江附近峡谷一时地动山摇,轰隆声响彻云霄,闻之无不让人脸上变色。
华书记见状情急之下作了口头应急部署:“乡亲们,快回村捎老携幼上山暂时避一避!”说著自己跳下台阶要将龙头石雕上站立之人救上来,钟来别等人也都前后随行。
王和惊慌失措拦住他们的去路:“那人是老巫,邪得很,千万嫑靠近!”
村里人都知道这老巫十分的邪门,她经常在龙水江渡口附近徘徊,对著龙头山自言自语,不消多长十日,这一带就会发生无法预料的天灾人祸。
更可怕的是,据说老巫那双眼睛能“渡人生死”,是“点将”的巫法,点了谁,谁就要倒大霉了。
两年前村里老不正经的刘头喝大发了跟人打赌,对老巫出言戏谑了几句,老巫只瞪了他几秒钟,就吓得他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头天晚上竟莫名其妙自己穿了壽服躺床上死了。
类似的事例简直不胜枚举,谁还有那胆量接近老巫,都说她百岁成精,活到现在至今仍是个谜,久而久之人们都说她是灾星,是天地所生的妖孽,“巫婆”之名也就对号入座了。
四位专家哪里听说过老巫的这些恐怖传闻,人命关天岂可袖手旁观,他们救人心切,将王和怒推在地,奋不顾身与洪水展开速度的比拼赶去营救。
我怕他们有个闪失,急忙从火堆里操了一根燃烧的木柴,跟著下去照应,葫芦、不语以及不少胆大的村民都冲下来救人了。
然而浪头奔腾的速度十分惊人,快我们一步冲泄到渡口,只见三丈高的黑色巨浪就从眼皮子底下呼啸而过。大伙跑的过急,险些没收住脚步,好险没再往前,否则立时就给洪水卷走了。
惊涛骇浪像是一条黑色巨龙,在群山中蜿蜒穿梭,江岸不少树木被激流冲断,噼啪声犹如鬼哭狼嚎搅得人心神不宁。大伙看浪头远去仍兀自胆战心惊,纷纷侧目看向龙头石雕,老巫赫然端立在上面。
老巫衣装神秘古朴,在现代社会乃至历史朝代之中都从未见过,一看便知是某种特定场合之下才有的装扮。她挺立在龙头石雕之上,仪容神态肃穆,透著尊者的威严,对脚下数尺滚滚而过的怒浪岿然不动声色。
在华书记的引导下,众人小心的你一言我一语劝她从龙头石雕上下来,回到渡口高台上的安全地带。老巫却不为来人所扰,那双炯烁的眼睛始终眺望著对岸的龙头山。
王和见那江水就在眼前怒吼,生怕迟则突然生变暴涨,连累到自己的性命,自作主张小声对众人说:“她既聋又哑,干脆将她拽下来得了……”
我听王和这话虽是正理,却十分厌恶他的口气,不免有些气恼出声呵斥:“奶奶几时是聋哑老人了。”
华书记连同三位专家见我们救人未成反倒先吵起来,先就喝退我等,才对老巫好言劝道:“老人家,那里太危险了,您还是先从上面下来,咱们有什么话回村里再说……”
老巫终于微微侧目瞥了众人一眼,又凝神观天,边于掌中捻指掐算,边又神情泰若的说:“好一个千年难遇的‘诛鬼封天’阙,老身终于等到了,此生无憾。只可惜当年天地无助,害得小姐含恨而终了……山崩、水涨、风云激荡、雷雨覆至、万物莫安,龙头山自无虞于天地……”
村民自始至终都认为老巫不能听不能言,如今听她开口说话都吓了一跳,大惊失色地远远的躲开了,双手挡在眼前,生怕被老巫的“点将之眼”给注意到。
一时间谁都忘记要劝老巫从龙头石雕上下来,纷纷暗自惴惴不安地揣测起来。
华书记等人一时半刻琢磨不透老巫言下之意,地质研究院的吴学旗教授心生疑惑首先问道:“老人家,您是说您早就预料到这里有山崩、水涨、风雨等灾象……不知道这‘万物莫安’又是何解呀。”
老巫神情悠然:“山宇屏障现啻伏丵,阙关燮势塟愆,拸风云忈水脉,气脉成形,天象浑然,岂有不知之理。”
四位专家面面相觑,哪里听得懂,纷纷指教其中玄妙,但老巫似乎再也不愿跟他们多说半言半语,决绝的凝望著龙头山,大有百无聊赖跳进江中了却此生的神情。
大伙看清眼前情形不大对劲,紧张起来不得不重拾旧题,七嘴八舌的劝她千万别想不开,有什么问题还是先从上面下来再作从长计议,有人已经悄悄逼到龙头石雕脚下,想趁老巫不备将她拽下来。
我在一旁也没闲着,暗自琢磨起来,老巫所说的好像是根据星宇、日月、山川、水泊、云雾、气流、阴阳五行、方位顺序等的自然状态而推演山宇气象的本事,我隐约记得《盗鬼经卷》中也有类似的描述。
有的人一生只守在一个地方生活,对周围的环境事物了如指掌,一草一木发生任何变化都能轻而易举的察觉到,通过这些预象就能推演出气象的变化,这就是所谓的“诛鬼封天”。
“诛鬼封天”万法自然,可破堪舆之则,鬼神莫辨天下可去。在汉代传演成占卜术中的一个分支,其应用远不止预测天象变化这么简单。可惜这种能辨形势而禦天地的人物,历史上只有过一个传说。
我突然意识到老巫身份不简单,绝非寻常之辈,她是如何认得《盗鬼经卷》中的诛鬼封天术的,看来她的来历必与古传的崶宇玄圣有莫大的关联。
我怕她真跳入江中轻生,暂且试她一试,稳住她的心神:“奶奶原来是地官出身!”
大家以为老巫不会同我讲话,哪知她老人家满目吃惊地看了我一眼,神态由悲转喜,正声言道:“想不到今时今日还有偼令官,地官后继有人。”
看来老巫的出身来历十有八九被我言中,我心中正暗自窃喜,但听她说“偼令官”,又联想到几日前掘出的“偼令谒碑”,一时得意忘形,没管住这张嘴,指著自己的鼻子便问:“我?偼令官?奶奶说笑了。”
老巫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说道:“不是你,是他们二位。”说著指了指葫芦和不语两人。
葫芦和不语这时候听懵了,他俩面面相觑,那表情和眼神分明是在说:“奶奶,我俩可什么话都没说呀,无冤无仇的,您可别乱说,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成个偼令官了,要是的话也该是默默呀。”
老巫的目光专注地从我们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她的神情显得极为欣慰,竟默默地点起头来,叹了声气之后喜极而泣:等了多年,却不想地官偼令近在眼前,此生心愿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