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难过的是,身受父母养育之恩,却不能时常回来尽孝。也不知道重病在床的母亲在女儿离开之后,能不能还有如此好的胃口和心情。”
沈观裕面色也显沉重起来,他凝视着她,“可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杜家的媳妇,你对父母亲的责任已然尽了,你如今的责任是相夫教子,辅助远楣在政务上取得成绩。你是我沈家的小姐,父亲对你倾注的心血不比宓儿宦儿他们少多少,你应该做得到。”
“可是女儿终究是个女子。”沈思敏平静地道,有着浓密双睫的双眼略带几分哀伤。“我纵然能够辅佐丈夫,但杜家如今的景况终究堪忧。皇帝不可能对当初顽强抵抗过他们的这些士子大加重用,至少在远楣这一代不可能。这次他的品级依然没动,不就说明了问题吗?”
沈观裕似被她的忧伤感染,眉间也开始蹙出一个川字,“你是不是在怪父亲,没有提携他?”
“不。”沈思敏缓缓摇头,“女儿知道父亲的难处,怎么会怪您?我既是沈家女,也是杜家妇,我希望两家长相安好,永远并列在这片中原土地上,将诗礼传家的世家清名代代相传,相辅相成。我高兴父亲这样做,因为您这样使我看到,您依然还是那位头脑清醒目光深远的沈先生。”
沈观裕望着她,眼眶忽然也有些泛红。
他撇开脸,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手背,“好孩子。你若是个男儿,能与宓儿一道撑起这个家,我也不用像如今这么畏手畏脚了。”
说完他收回手,望着面前的琉璃盏,又微微地打起精神:“你去了云南,亦可常带峻儿回来走走,我看他悟性不错,就是尚嫌机巧了些,如能端正心性,来日定然大有作为。”
沈思敏垂头印去泪光,缓缓抬头说道:“峻儿是我纵坏了,那些年我急于求成,像将他早日培养成俊才,不想操之过急,反而疏漏了教会他沉稳内敛。我正好有一想法,也不知道父亲赞不赞同?”
沈观裕宠溺地道:“在父亲面前有什么话就直说,何须吞吞吐吐地。”
沈思敏含笑颌首,说道:“我只有峻儿一个儿子,自是希望他能够为振兴杜家贡献出几分力量的。我身为女流,虽然幼时承蒙父亲栽培也通晓几分笔墨,到底能力有限。
“在我心中父亲是天底下能力最强的人,而子砚又是我沈家的中兴之才,沈家来日必然再创辉煌。二房不是无子么?我想把峻儿寄放在沈家几年,让子砚任其师,替我栽培教导于他,也受几年沈家百年书香的薰陶,不知可否?”
“把峻儿放沈家教养?”
烛光下,沈观裕眯起了眼,身子也因为意外而向前微倾着。“可是我们家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像沈家这样的人家,通常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家业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这家业之中同样也包含学问。
虽说四大世家往来已久,天下士子也显百家争鸣之态,但独属于本家的一些看家本领却还是不会外传,琴棋书画之道,以及文章制艺等等,可以切磋,可以讨教,也可以有门生,但为了保持本家能够世代发扬光大,总归还有些核心的东西会留作私存。
而在沈丘杜谢四家之中,因着多年来往有姻亲,又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授业不授外孙,传艺不传女婿。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四家都是不分高低的世家,都各自有着高洁的品性与清贵的气质,为免有窃材之嫌,所以但凡两府往来,外孙寄住在外祖家与子弟们一道习读的事情可以有,但是得外祖或舅舅亲自教授学问的事情却通常都会避免。
本家并不是没有博学的长辈,不在自家好生钻研,却跑去外家求教,这又让本家情何以堪?
所以杜峻自来京几日,沈观裕只过问其功课,而并无严加批评。终归他姓杜,不姓沈。
“女儿知道没有这个规矩。”
沈思敏平视着前方,灯光从侧面映过来,照得她有些沉郁之色。“可是女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四家之中,只有沈家实力最强,杜家需要崛起,而杜峻是您的亲外孙。如今父亲在朝中仅以聊聊几个旧友为助力,不知可有些吃力之感?
“他们任何一个的才能和底蕴都比不杜谢丘这三家的子弟,假如杜家起来了,峻儿出息了,不是也可以扶助父亲乃至沈家吗?四家一向是相辅相成,父亲一向有远瞻之才,且气魄过人,如今如何反而顾忌起这些?”
“况且,”她顿了顿,看向沈观裕:“我的本意并非让子砚授其书画琴棋之道,而是教会他如何分析朝局,拥有掌控大局审时度势之能,如今四家里,只有我有这得天独厚的优势,也只有父亲与子砚能够真正帮到杜家,帮到沈家自己。父亲何不给大家一个机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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