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装作路过的样子缓缓行着,见着里头有位三十来岁。头上插着两朵眼熟的绢花的贵妇人正是胭脂说到的魏国公夫人的打扮,不由停了步。
这绢花跟华钧成送给她的毫无二致。正是永泰宫里赐下来的,这绢花层层叠叠做功极为精致,戴在别人头上兴许只是增色,但在魏国公夫人头上显然意义就不同了,沈雁是死也不会忘记前世韩稷是相助了楚王的!
眼下包括沈家在内的许多文臣们都对这绢花诲莫如深,魏国公夫人身为勋贵当然有理由给淑妃这份面子,但这个时候韩稷应该没跟楚王勾结上,那么魏国公夫人何必急着把花戴上头?
她再往里头看了两眼,只见这位国公夫人姣美温柔,眉间带着一丝将门虎女的豪爽气,一双眼睛却是又深如沉渊,不像是没有城府的女子。
虽说京师里也有大把人并没把永泰宫的赏赐看得多重要,依旧带着在外走动,可一个在将近十年之后才暴露出野心来的家族,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就这么高调。
从前世魏国公死后韩稷接手了魏国公府才相助楚王来看,想夺这从龙之功的应该不是如今的魏国公,而应该是韩稷本人的意愿才对。既然如此,那魏国公夫人这番作为,很可能就是别有用心的韩稷撺掇的了!
这家伙,难道是在向世人传达他有支持淑妃与楚王的意思?
究竟是不是呢?
沈雁想了想,离开蟾桂阁,与胭脂道:“让葛荀去下头盯着,要是有魏国公府的人出去就跟着。”
韩稷是个有的放矢的人,如果他真是打的做给人看的主意,那又怎么少得了淑妃那边的人?
胭脂下去后,一直等到有一刻钟左右才上来。
“葛荀说,原先侯在魏国公府马车旁的两个人方才听了那个辛乙的吩咐,去了宫城方向。”
进宫?那就对了。
沈雁咬了咬牙,再缓缓嚼了两颗麻圆儿下喉。
这笔帐当然是要算的,但如今却不能冒然行事,韩稷前世里站在楚王这边,这世如无意外便还是会助他夺嫡,理论上说他算是敌人的敌人。既然这么着,算帐的同时便还得给他留点余地,否则的话把他想借机跟淑妃示好的这番心机给彻底踩灭了,往后不是白白少把好刀?
华钧成这里虽然看戏看的认真,见她们先是在旁边叽叽呱呱地说了半天,后来沈雁又悄没声儿地出了去,如今她这么样两眼骨碌碌一看就在出馊主意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就说道:“你们俩到底叽咕什么?”
沈雁转头道:“不知道舅舅上回给我那些宫制的绢花,还有没有?”
华钧成想了想,“库房里大概还有那么二三十盒。”
二三十盒?沈雁坐直身:“太好了。”
戏社里每日上晌安排两场戏,包厢的费用也是连收两场戏的钱,凤翔社的东家一向把服务顾客作为首要目标,因此招待一向非常周到,虽然有时候也会有人嫌坐得太久身子困乏而半途出去转转,但提前离场这种事还是极少有的,这也是凤翔社人的自豪。
威远伯世子夫人和林夫人一进蟾桂阁便就看见了鄂氏头上的绢花,两个人俱都微愣了愣,然后才瞬间恢复神情与鄂氏攀谈起来。
其实对于武官们来说,宫里谁赐赏的他们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在乎,可是早在端午赐赏之时淑妃名不正言不顺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太子虽然被废,但皇后却没有过错,再加上还有深得重用的安宁候,没有人认为皇后一定会输给淑妃,所以这花渐渐地也就被弃在一旁没理会。
可是如今看到堂堂魏国公夫人头上居然赫然插着淑妃赐的花,她们就不免忐忑了,自打陈王死后勋贵里便以国公们为尊,而韩家老太爷又曾跟先帝是拜把子的兄弟,要论朝局风向,必然是韩家先于他们抢先获知,难道魏国公夫人戴花的意思是表示,承认了淑妃主掌后*宫的身份?
话说回来,淑妃再名不正言不顺,她这番赏赐也是经过皇帝允许的,如今连魏国公夫人都戴上了,便说明韩家是在拥护皇上。诚然朝中也有许多官眷不戴这些花,可他们那些要么是宗亲要么是清贵士子,她们这些官级低些的女眷,有什么资格跟士大夫们学?
皇上都偏帮淑妃,她们这些做臣子命妇的有什么理由去反对。
往日没看到有人戴这花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见到了,还是在魏国公夫人头上见到,威远候世子夫人与林夫人望着鄂氏头上那绢花,便只觉得那层层叠叠的花瓣根本就是把美丽的刀子,在她们胸膛里蹭来蹭去。
一场戏里,两个人都坐得心不在焉,鄂氏倒是从头至尾都和声笑语,也不知道看出来不曾。
韩稷虽然坐在楼下,但两位夫人的反应却丝毫不漏地都经人传到了他耳里。
他翘高了两腿架在面前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剥着杏仁粒丢进嘴里,听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曲儿声,闭目养神起来。
辛乙就在这个时候走到他面前,带着点惊异与疑惑的口吻说道:“少主,出怪事了。戏园子里但凡是女子,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五岁孩童,头上皆都插上了绢花!”
韩稷隔了有片刻才半睁开眼来,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望着他:“什么绢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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