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魏氏要一边教王萱薇和林玉安处理庶务,一边要处理许多府中琐事,忙得不可开交。
腊月二十是王老夫人的六十大寿,自然是要大办一场的,魏氏也因此给林玉安和王萱薇放了假,没有拘着两人整日在阑华院看账本了。
王忠君知道林玉安和王萱薇每日都会来阑华院,小女儿王萱蓉也总会在一旁凑热闹,每次巡了铺子回府就会给几个姑娘带些玲珑阁新出炉的糕点,顺带会送些软糯的去怡然居。
这一时半会儿不去阑华院了,林玉安还有些不习惯。
腊月十五的傍晚,林玉安吃了饭,晚饭用多了紫薯糯米丸子,有些积食,就想着散步去阑华院看看。
魏氏待她真心实意,林玉安也乐意亲近她,隔三差五的做些针线玩意儿送过去,魏氏也高兴,两人就越发的亲近了。
门口的婆子对林玉安也是熟识,见了林玉安就笑眯了眼睛:“三爷刚回来,两位姑娘也在呢!”
林玉安客气的笑着颔首,进了院子。
她轻车熟路的掀了帘子进了屋,却没有看见王萱薇和王萱蓉,堂屋里一个伺候的婆子也没有。
林玉安心中生奇,觉得有些不妥,正要退出去,却听见内室传来王忠君有些浑厚低沉的声音:“母亲生辰还是送张帖子过去吧,来不来是他的事,若是我们连帖子也不送,只会让人觉得不知礼数。”
魏氏迟疑:“可是洛川王刚回京,我们就这样急巴巴的上门去,落在别人眼里会不会觉得王家攀龙附凤,有结党之心?”
王忠君摇头:“之前皇上因为一件小事就呵斥洛川王,如今洛川王和小王爷一起回京,自然也是圣上属意的,而且有十一皇子,我们王家也不至于要上洛川王的船吧?”
魏氏略一寻思,也觉得有道理,毕竟洛川王排行第九,前面还有皇太子和四王爷,大姑奶奶生的十一皇子还年幼,没有封王赐地,也没有竞争力,只要做个纯臣,不刻意讨好,不刻意疏远就行了。
林玉安听见两人的谈话,心中一惊。这些朝政之事可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心里寻思着就忙退了出去。
走出来就看见朝花端着红漆托盘往暖阁去,她心思一转,去了暖阁。
余氏是在腊月十六从祠堂里放出来的,她先去了春华院看王萱柔,见王萱柔真的好了,母女俩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
林玉安就从八卦小能手红缨嘴里听说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
没想到竟然是王忠德亲自去向外祖母求的情,把余氏放了出来。
看样子,这件事绝对不是王忠德心血来潮,倒像是外祖母故意为之。
不过转念一想,外祖母这样做用意颇深,想来就是等着王忠德亲自开口。
一来可以让王忠德明白夫妻本是一体,二来则是让余氏看到王忠德对她的宽容,能够顾念夫妻情分,以后行事作风要收敛些才好。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林玉安心中暗暗赞叹。
徐婉音现在还管着东跨院的一应事宜,见余氏回来了,往怡然居去的更勤了。
对于徐婉音装聋作哑的把着东跨院庶务不放的行为,余氏表现的空前镇定,每日里只和女儿待在一起,或是出门走亲访友,或是去京城贵妇人们常去的饭楼尝尝新出的菜式,再或者就是去兰曲院听戏班子唱曲儿……日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王忠德虽然替余氏求的情,可余氏不主动低头,王忠德更不可能主动去和解,他平日就宿在徐婉音的院子里,余氏也视若无睹。
林玉安这一连几日都闭门不出,可是有红缨一张巧嘴儿,闲云阁也对外界消息也是了如指掌。
秋奴在屋里同林玉安一起忙着,主仆俩闭关似的,除了吃饭,等闲不出门,屋里也是静悄悄的,就连红缨都不知道两人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王家上下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府里上下透着一股喜气儿,让人感觉王家好像是一头沉睡许久的猛兽,才醒来似的。
各个院子的主子们都拾掇一新,打扮的亮丽光鲜。
闲云阁里,秋奴红缨两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围着坐在妆台前的林玉安,这个拿着珠花给她比划一下,那个拿着粉粉蓝蓝的小袄在她身前比一比。
看着两个丫头激动的样子,林玉安只觉得啼笑皆非,她笑着让俩个人不要忙活了,选了一件半臂浅紫缠枝花的袄裙,外面就罩了那件用余嘉送来的雪狐皮做的披风。
红缨是个开朗的姑娘,看着林玉安一身妆扮,惊讶的合不拢嘴:“天哪,姑娘若是往日就这番打扮,只怕别人会问王家什么时候又添了一位嫡姑娘呢!”
秋奴闻言不由皱眉,轻声啐道:“胡说什么,姑娘不就是王家的表姑娘吗?”
林玉安不以为然,没有把红缨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她还在孝期,平日里自然不能打扮的太招摇过市,只是今天是外祖母的六十大寿,她若还一身素衣素服,只怕会让有心之人拿来说事儿。
至于是不是什么嫡姑娘,这事儿没有探讨的价值。
这一身打扮,不浓不淡,正是合宜。
或许正是映照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句话,王老夫人今日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能够半坐着说上三四句完整的话,只是咳嗽之症还是没有多大的起色。
因为王老夫人还病着,来贺寿的人都直接来了怡然居,不过宴席却是摆在怡然居旁边的院子,用几堵屏风相隔分成了男宾席和女宾席。
怡然居里,偌大的堂屋里,魏氏坐在高堂处陪着一身钗环锦缎的夫人们说话,笑语晏晏的声音格外悦耳。
贺礼就放在院子里,有管事婆子正在登记礼单,院子里那几棵光秃秃的海棠树上挂满了红灯笼,看得人不由跟着欢喜起来。
林玉安刚走进院子,就险些和一脸喜色疾跑的娟儿撞个满怀。
“娟儿,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看见是林玉安,娟儿暗暗松了一口气,亲热的拉着林玉安的胳膊道:“表姑娘快来,喜事儿!”
疑惑间,林玉安就被拉进了堂屋,给众夫人行了礼,魏氏也没有留她说话,朝她点了点头,笑容温善:“快去你外祖母哪儿,她可念叨你呢!”
原跟在林玉安身后,抬着一个狭长的窄细木匣子的秋奴和红缨看着自家姑娘就这么被娟儿截胡了,俩个人无奈的对视一眼,俱是哭笑不得的神色。
屋里有夹杂着笑意的低泣声,林玉安走到门口的脚不由一顿,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可是心里却不由的生出一丝侥幸,万一真的是……会不会是真的呢?
母亲的那张脸,是日思夜想的温暖,是她心尖上的柔软,可是当她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林玉安又有些手足无措,不敢相信了。
最后还是素妈妈擦着眼角,喜极而泣的朝林玉安招手,她才浑浑噩噩的走了进去。
母亲瘦了,看起来也黑了不少。
只是那双眸子却依旧透着刚强的光芒,细细品味,仿佛还有几分千年积雪般的宁静。
王老夫人的声音哽咽中伴随着咳嗽声,母亲躬身给外祖母轻轻拍背安慰她:“别急,别急,女儿在。”
林玉安这才有种恍然的感觉,她怎么忽略了母亲也是外祖母的女儿,母亲那样疼自己,外祖母又怎么可能会亲手把母亲推入火坑呢?
她仿佛又看到了斗书阁清晨折射进来的光,那样的清亮,一瞬间扫尽她心中的阴霾。
豁然开朗,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床榻前的母亲。
王庭珍的面色一滞,半晌都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王老夫人的脸上又是两行泪痕,素妈妈捂着嘴,屋子里的气氛仿佛凝滞了一般。
好像过了好久,王庭珍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双手轻轻拍着怀里抽泣的林玉安。
她微微仰头,眼中通红一片,眼泪从眼角滑到鬓边,落在林玉安露出来的白皙藕臂上。
王老夫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总算打断了母女俩伤感的情绪。
霍妈妈也红着眼走过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两杯热茶:“夫人快别哭了,可别把老夫人又惹哭了。”
母女俩这才破涕为笑,颇有些难为情的擦着眼泪。
王庭珍是悄悄回来的,自然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
到开席的时候,林玉安满心不舍的出了怡然居。
秋奴和红缨等在怡然居门口,见了林玉安就迎了上去,林玉安问给老夫人的寿辰礼放在哪里的,秋奴道已经放在了院子里,林玉安这才放下心来,去了摆宴席的院子。
院子里搭了戏台子,请的是兰曲院最出名的德祥班。
咿咿呀呀叮叮当当的声音把场面搞得喜庆万分,台子下有个敞口红漆木盒子,下面的看客们若是觉得好,就让人赏红封,有小厮会禀谁谁给了多少赏银,戏班子的听了就会唱一句谢。
随着戏曲一波一波的小高潮,下面的看客也是拍手叫好,或是热烈鼓掌表是满意。
林玉安一眼就看见了靠近戏台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余氏,旁边是荣国公夫人,还有体态微胖的忠义侯夫人,以及荣国公夫人的妯娌。
一桌子女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肆意非常。
旁边一张相距不远的桌子旁坐着雍容华贵的英国公夫人,身量纤细姿容妍丽的永昌伯夫人,还有几个林玉安不认识的,看起来却身份不凡的贵妇人。
三个女人一台戏,林玉安余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周围一圈,然后规行矩步的去了余氏跟前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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