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下车,就发现一个戴着断腿眼镜的老头咆哮着朝自己冲过来,两名队员哪能放他靠近安秉臣,一伸手擒住老头,顺带一个绊腿直接将向文迪摁倒在地。
安秉臣见这老头手里没有武器,向队员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放人:“你是电站的总经理还是书记?”
“这里已经没有总经理,也没有书记,我是总工程师向文迪,你们想干什么?”向文迪甩开摁住自己的手臂,站起来发现那两辆怪车上的遮雨帆布已被揭开,武装暴徒们围过去似乎准备卸货。帆布下面是一堆崭新的奇怪机器设备,巨大的环形弧轮,圆柱状的管筒,没有一样他认识的东西。他们显然知道这里是电站,他们来这里是有目标的!惊恐瞬间攥住了他苍老的心脏。
安秉臣看着老头,伸出右手:“我是互助会的安秉臣,这座电站由我们接管了。”
“互助会是什么东西?这座电站属于国家,你们没有权力接管国家资产!你们要搞破坏,先得从我尸体上迈过去!”向文迪怒吼着,唾沫飞扬。他身后不远处,那两名武装保安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熟悉这倔老头的行事风格,也能预见到很可能马上会发生一起血溅当场的惨案,他们都有老有小,犯不着一通赔命。于是,两个人丢下步枪,同时举起双手向后退开。
安秉臣瞥了一眼两个保安的小动作,然后再次认真观察着向文迪。这老头是个有胆量的倔老头,这种人总是把原则看得比生命更重要。作为总工程师,他应该是个熟悉情况的专业人士,赢得他的合作肯定比激怒他更好。“请不要担心,我们不是来破坏电站的。”
“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向文迪咬牙切齿着问,他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三十五年,这座电站更像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
安秉臣回味着老头刚才的话,正在考虑怎样说服这个比石头还硬的工程师。这时候,从第二辆车上下来的田建明走了过来:“向工程师,我们是义勇军第三支队的,来这里接管电站是奉了北方战区指挥部的命令。这是总指挥李大同同志的书面命令,你如果不信,我们还可以马上打电话联系指挥部核实。”田建明掏出一份文件,那其实是义勇军第三支队的委任授权书,如果仔细阅读的话,可以发现上面根本没有任何一句话提到接管电站。但是,军委会的红色函头文件和底部北方战区指挥部的印章却是货真价实的正品,这两样东西就已经足以代表北方地区最强大的行政执法权。
向文迪看到了义勇军第三支队,也看到了安秉臣的名字,他打量着收起文件的田建明,从年龄上判断他应该是个带队的领导,犹豫着问道:“那,互助会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第三支队组建的一个民间自助机构,为饥民们解决粮食和淡水。现在,我们的设备急需补充电力,所以只能来这里向你求助。”
“你们想要补充电力?怎么补充?马上架设输电线路?这里没有足够材料,也没有施工队,时间来得及吗?”向文迪投来质疑的目光,只听说过在交流电插座上充电,从没听说要跑到电站来充电,为什么充电?那两辆从未见过的怪车?以他的见识和学历,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交通工具,他心中的狐疑渐渐滋生变大。
“我知道你担心影响电站的正常工作,但这完全是杞人忧天,我可以用人格向你保证,我们的任务绝不是破坏。再说了,附近不少中小县城早已停止供电,多处输电线路也被破坏,沙坪电站现在只有一台机组启动,输出功率下降了不止一半吧。我们希望你能开启全部机组,为我们新研制的变频转换器供电,喏,就是那玩意儿。”
田建明向两辆怪车那边一指,向文迪这才发现,几乎所有拿枪的人都过去帮忙从车上卸货,这边只留下两个人警戒。在那堆闪亮的巨大配件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蹿动,开始他以为是小孩或者狗什么的,最后他发现自己错了,那是几只土狗大小的蜘蛛,机械蜘蛛。它们的动作快速轻盈,仿佛是某种精巧的艺术品,这些蜘蛛总能敏捷地跳过挡路的障碍,穿插于搬动配件的人们之间。很快,向文迪看出端倪,那些士兵只负责将大小不一的配件竖立拼接,而这些蜘蛛却是真正的装配者,它们的前足肢旋转拨动着,几个圆筒很快固定在巨大的底盘上,一对巨大的环状金属物也被竖起。这些机械蜘蛛是从哪里来的?
“变频什么?它能直接承受输变电线的电压?”向文迪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场景,不管是人体还是车辆,输变电线上数千安的恐怖电流会瞬间将任何物体融化。这些人是疯了,还是想自杀?
“这些不用你担心,向工,我知道沙坪电站有两台125兆瓦机组,请将它们全部启动,现在我们去控制室。”田建明趁着老头晕头转向之际,努力引导他走入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所有留在电站里的工人和技师这时都醒了,几十号人全都围过来看热闹,那两个放下武器的保安迅速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大家。向文迪看了一眼满脸惊慌的员工,大声道:“准备启动二号机组!你,去打开锅炉限压阀!你,去看着传送带!总控室的所有人员,全部都来!”老头的人望看来很高,那些被他点到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迈步走向指定工作岗位。
总控室里破旧不堪,看样子这电站的念头比这位总工程师还要老。但安秉臣很满意,这些坚持原则的人就像有固定孔径的螺丝,只要找到合适的螺帽,就能稳稳套住他们。他第一次发现,田建明显然比自己更善于“说服”,生姜终究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