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外源源不断运来的粮食等生活物资,让整个q市陷入了狂欢。不仅留守的驻军,包括老弱妇幼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主动出来搭手帮忙卸货。一位试图趁乱顺点东西的无赖汉被当众活活打死,他的尸体吊在市中心广场的路灯杆上,死灰的面容吐着舌头,一对鼓出的眼珠调皮地望着下面忙碌的人群。
赵振宇看了一眼那具风中晃晃悠悠的尸体,几次忍住想要把它弄下来的冲动。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挑战民众的偏激情绪。饥饿和死亡的威胁已经让他们濒临失控,李大同率主力出战尚在归途中,城内二十多万民众根本不是两千多留守驻军所能抗衡,而且大多数士兵注定无法对那些饿得半死的同胞们举起武器。
所有的物资都被转运到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内储存,那里足够宽敞,也足够安全。
卸货完毕的互助会足肢运输车并不逗留,转头就走。从搭车过来的十里铺农民们口中,赵振宇了解到,他们还要回两百多公里外的露军战略后勤机场,那些剩余的物资需要再跑四五趟才能全部运完。
“我们还有二十多部卡车,一道也去帮忙吧!”他身后的上尉大声道。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粮食对这座城市意味着什么。别人在努力帮忙,自己多少也该有些诚意的表示吧。
可是,正要跨进足肢运输车舱内的纪友富扭头笑了一下,他张开嘴露出上下两排焦黄的烟屎牙:“那边的公路已经全断了,你们那些轱辘车开不出十里地就得趴窝,省着点劲,等着卸货吧!”
上尉笑笑,丢了一包香烟过去:“那就多谢了!”
纪友富接过烟,跳上车后从去掉顶棚的车舱里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有了这些粮食,你们至少可以撑到今天秋天。”
望着远去的足肢运输车,上尉回过头来看了赵振宇一眼:“秋天?那秋天以后我们怎么办?”
后勤部主任瞪着上尉,没有说话。
他掌管的后勤营早已开始在城东荒地里开始垦田,但就这几百来号人要解决全城吃饭问题肯定不够。早在联合会战之前,李大同就听取了他的建议,组织宣传队劝说城内居民加入自谋生路的垦荒团,但响应者却不足万人。大多数反对者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他们把希望全寄托在战争胜利上,却不愿考虑战争胜利之前的日子该怎么熬。
“我们相信人民子弟兵,我们相信政府肯定不会置人民群众于不顾,从南方来的增援部队正在北上,赈灾救济物资肯定也会来的。”一位自称是战前政协副主席的耄耋老者满怀自信地拒绝了递来的农具。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分工,即使是战争期间,每个人最应该做的是认真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有这样,才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老头说完扬长而去,丢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大头兵。
“这tm摆明了是想坐着等吃啊。”有按捺不住的小兵暗地里开骂。
有人想不劳而食,就有人消极怠工。很快,垦荒团的出勤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三四百人就那么要死不活地支撑着,都到了四月底,地里的杂草和石块还没有清干净。至于辛苦筹集来的种粮,更是早被耕种者们私下分食了不少,真正种到地里的寥寥无几。
赵振宇提出按垦荒团出勤率奖励额外口粮的规程,但李大同最后微笑着否决了这个方案。与105师火并事件后,李大同经常接连失踪好几天,然后每次回来都信心满满地安慰赵振宇不要再担心粮食,言语之中透露出似乎已找到了解决饥荒的方法。果不其然,从十里铺紧急运来的大批粮食缓解了城内的饥荒危机,而现在互助会送来的更多粮食再次证明了李大同所言不虚。赵振宇认为,这些免费提供的粮食多半与城内驻军倾巢出动参加联合会战有关系。
粮食暂时不再是个问题。但是,正如上尉所说,熬到今年秋天后,又该怎么办呢?
赵振宇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作为分管后勤的主官,他有责任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上尉看到自己的老上司久未开口,瞥过来的眼神透着些怪异。两人的交情已经不是一两天了,这怪异立刻被赵振宇觉察到,他立刻带着询问语气地哼了一声:“嗯?”
上尉用力吸了一口烟,把脸埋藏在尼古丁的云雾中:“前几天,码头那边来了两艘海轮。91师参谋长胡潜派警卫连封锁了整个码头,谁也不许靠近,卸货的人也都是91师的兵,最后运到哪里去谁也不知道。钟小勇有个老乡也在里面,听他说船上搬下来的都是袋装大宗货,好像是化肥之类的东西,反正不是面粉米粮。”
91师参谋长胡潜是公认的李大同铁杆心腹,李大同让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李大同让他往西,他绝对不会往东。这事看来有些蹊跷,要没有李大同点头,胡潜也绝对不敢闹这么大动静。
赵振宇只是吸着烟,没有说话。
自从与105师火并后,城内驻军的人心都发生了难以觉察的潜移默化。
这次因为互助会阻拦而未遂的火并表面上看是李大同不择手段为城内军民争粮夺食,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李大同彻底与救国委员会决裂的公开表态。
与救国委员会决裂,这举动的政治含义和可能导致的结果,让人想想都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