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恩点点头,不再说话。以他的阅历早已看出,对眼前这位年轻人,光凭嘴上功夫不但不会有太大效果,有时恐怕还会起到反作用。互助会拥有这个星球上从未有过的无与伦比的信息资源,任何试图仅凭花言巧语从他们身上讨便宜的人,跟打算用几个铜板引诱土豪财主的拙劣骗子没有什么区别。
“先生们,我可以在这里坐吗?”一位身穿笔挺品牌西装的男人端着自己的餐盘,文质彬彬却又不失热情地向两人问道。
安秉臣认得这人,英国驻联合国大使谢泼德·卡登,最近联大会议上频出风头的名人。
两人点头致意后,卡登坐了下来,神态自如地叉起一块花椰菜送入口中。
“自从这里人变多以后,餐厅厨子的手艺可是大有进步。”卡登貌似随意地评价着。但在奎恩的记忆里,这位颇有品味的大使先生以前从来不在秘书处大楼餐厅就餐。
“人多了,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也在到处流传。”奎恩漫不经心地回应。实际上,秘书处大楼里日益拥挤的盛况让他心中还是有些骄傲的,他之前的十多任联合国秘书长只让这座大楼里的人越来越少,从没有能让人越聚越多。
“半个小时前,我们的杜邦首相刚刚发表公开声明,英国将在未来国际局势中努力承担更多人道主义义务,我们会尽最大力量协助联合国履行维护世界和平的神圣职责。英国曾经在近代工业革命中扮演过重要角色,也曾为世界和平做出过重大贡献,但我们已经沉睡太久,现在是苏醒起来,为整个世界做一些实事的时候了!”卡登信誓旦旦地挥舞着手中的餐叉。这位大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他的言辞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安秉臣通过耳机里的智库同步转译才听懂了这位大使先生怪异的英国腔,他只是礼貌地笑笑,并不打算接话。英国人最近的表现相当活跃,即使是餐厅里的服务员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想要做什么。
摆脱长期以来美国表弟的巨大阴影笼罩,重返昔日不列颠帝国的辉煌,那也许是每位英国绅士都有的梦想吧。
“伦敦与利物浦最近的情况如何?”奎恩问道。
卡登的表情微微一滞:“暴乱分子烧了几座警局,好在我们的军队及时赶到,现在局势已经完全处在控制之中……问题不大。”这位绅士灰褐色的眼眸不安地晃动着,安秉臣即使不需要智库的分析也能看出来,卡登说的并不完全是实话。
“可我从新月兄弟会的网站上看到,英国暴乱中的武装分子在利物浦夺取了市政厅,他们还砍了好几个新闻记者的脑袋。”奎恩毫不留情地指出:“他们声称要发动席卷整个欧洲的圣战,为建立不列颠斯坦,为英格兰人民的美好未来而战。”
“这是*裸的谎言,他们想在人群中引发恐慌和雪崩效应,以便为自己篡夺权力铺垫基石。”卡登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这些卑劣的暴徒,我们的军队会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文明和野蛮的真正区别!”
安秉臣没有理会卡登大使色厉内荏的演说,他埋下头竭力用叉子捕捉盘中那些翻滚的豌豆。浇上奶油和萨拉酱之后,这些豌豆味道真不错。
整个餐厅里,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不列颠群岛上日益恶劣的局势。
智库每天都在分析来自星网的上百万幅近地俯拍画面,武装分子们不仅占据了利物浦的大部分地区,甚至威尔士和苏格兰地区的某些郡县也完全陷落。英国政府甚至尚未觉察,这些人正在不断从海上获得增援,每天至少有二十艘满载武器和激进分子的货船从法国或北非辗转抵达利物浦。根据智库对利物浦港区红外热源生命体的统计,暴乱者中拥有武器的核心成员至少超过三千人,他们的外围拥护者不下五万人。
皇家空军已经逮捕了十多名战斗机飞行员,这些人拒绝服从轰炸利物浦的命令,因为没有人敢承担屠杀平民的罪责。利物浦毕竟是人口稠密的民用港口,皇家空军司令自己都不愿签署书面攻击命令,下面的将官和飞行员更不想当政客们的替死鬼。
至于那些以移民身份日趋坐大的暴徒团伙,原先为选票一直在帮他们说话的议员们现在仍在努力劝阻内阁放弃全面武力镇压,上层摇摆不定的绥靖姿态激怒了下层民众,苏格兰地区的民众纷纷自发组建了名为“基督守护者”的民间武装力量,但这种民间武装完全无法与蓄谋已久的暴徒们相抗衡,因为他们的对手不仅拥有各种大威力的制式武器,还有来自全球不同热点地区身经百战的大胡子圣战老兵担任基层军官。
从法国到英国,能有今天这“大好”局面,全都是巧舌如簧的政客们多年无下限玩弄民意搞出来的幺蛾子。大部分外来移民拒绝通过自我改变来接受本地文化,他们抱聚成堆形成一个个封闭小团体,坚持以自己自相矛盾纰漏百出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应对外界环境。当道理实在说不下去时,这些野蛮人就果断退化到使用暴力否认自己的低劣本质。
所谓普世价值单方面无节操的容忍,加上政客们哗众取宠的刻意放纵,不但未能平息欧洲各国层出不穷的宗教文化冲突,反而使这种冲突愈演愈烈,直至某条无足轻重的导火索被点燃后彻底引发全面失控。
一边是狠辣果断,一边是犹豫不决,战斗的结果不言而喻。
更危险的是,由于英国情报部门的严重失职,以杜邦首相为首的内阁仍未意识到这场****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迹象,军情六局甚至不知道暴乱分子一直在借助利物浦港运送武器弹药和战斗人员。照这速度发展下去,整个英国极有可能步法国的后尘,成为新月旗下的又一臣属之国。
不过,互助会压根没打算介入这场****。互助会目前忙于应对日益扩大化的中露战争,由于人手不足的缺陷,自顾尚且无暇,因此面对欧洲之乱只能耐心观望。
这样的事情,其实更适合交给联合国来处理,不仅更符合大义名分,各国携手合作也更有利于分摊成本。互助会虽然重农轻商,但赔本的买卖绝对不做,如果个人行为那又另当一说。
一阵窃笑声打断了安秉臣的沉思,他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餐厅门口走进来一位头上缠满绷带把自己裹得像个印度锡克教徒似的怪人!
他突然认出来,那不是怪人,那是美国驻联合国大使肖恩·罗素。
罗素端着餐盘,绷带之下的目光立刻落到三人坐的这张桌子上。
然后,他朝着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卡登以一名优秀外交官特有的业务素质微笑着迅速道别,然后起身离去。
两位站在餐厅角落里的老民兵迅速靠上前来,想要阻止美国大使充满威胁的逼近。
安秉臣做个手势,让他们各自回去。
虽然身上没有带枪,但他一点不怵这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美国大使。不管是拳头还是器械,他有绝对的信心在十回合内放倒对方。
罗素把餐盘放在互助会会长对面,然后缓缓坐了下来,他的视线从安秉臣脸上徐徐扫过,最后停留在奎恩身上。
“奎恩先生,我国政府对联合国总部最近频繁发生的暴力事件深感忧虑,并对安理会刻意绕开我国组建联合国武装部队的非理性行为表示极大愤慨。”罗素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很滑稽,但他说话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梅隆总统先生希望通过我向秘书长先生提出正式通告。联合国必须交出非杀害并袭击联大代表的凶手!在此要求得到实现之前,美利坚合众国将停止履行与联合国有关的各种义务,其中包括缴纳联合国会费,直至联合国能以实际行动证明其足以代表各国利益,而不是被某一小撮人操纵利用的政治工具。此外,所有因工作或生活需要出入美国领土的联合国代表必须从即刻起接受我国国土安全部重新审核,惟有通过审核并领取新版出入证的人才允许进入我国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