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爆炸冲击波将公路上那辆集装箱货车掀了个趔趄,司机在前仰后合中根本控制不住方向盘,货车冲下路基一头扎进黄色的沙丘,车身左侧因为抵到路桩,全都凹了进去。
后面两辆越野车紧急刹停,车上的人提着枪跳下来,直接冲向路边那些可供藏身的掩蔽物。但是,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公路南侧突然枪声大作,越野车上下来的汉子们纷纷中弹倒地,他们手中的武器还没有来得及开火就掉落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
幸存的押车汉子们退到越野车旁,趴的趴躺的躺,全都缩到车轮胎侧面,那里是民用车辆唯一能抵挡子弹的部位。当押车汉子们举起手中的露制自动步枪向南侧沙丘猛烈开火时,公路另一侧的风化山岩后冒出十几个黑影,这些人手持猎刀和扎枪,猫着腰一路小跑冲上了公路。
“杀!”领头的王新华大喝一声,同时将手中用小号水管制成的扎枪刺进一名押车人的脊背中。蜷伏在越野车后的押车人们这才醒悟自己上了当,纷纷转过头来向背后的偷袭者开火。但十几个人对几个人的近距离混战,热兵器完全不能发挥远程攻击优势,那些手持自动步枪身穿运动服的押车汉子们瞬间变成满身血洞的尸体,只有一名手持砍刀的偷袭者被押车人开枪射倒。
货车司机满脸是血,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副驾驶座上的押车人被枪声吵醒,他挣扎着推开车门,踉踉跄跄走下来,立刻被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子弹撂倒。
“快点,拿家伙!”王新华对着自己的手下喊道。伏击战算是结束了,但是,王老汉军要做的事情才进行了一半。
突厥雄鹰旅从昌吉的露军那里买到了一批军火,得到这个消息的王新华立刻安排了一场伏击战,抢夺那些可能会被用来杀害自己同胞的武器,再用它们来消灭迪化城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王老汉军缺武器,缺弹药,医药食物之类的同样不富裕,父辈的经验告诉他,缺什么,就该从敌人那里拿,千万别客气。
一个麻脸小伙动作娴熟地用液压钳剪断了集装箱货车后面的大锁,车厢里堆满了印着露西亚文的板条箱,那小伙直接将最外面一个箱子推出车外,碎裂的盖板中滑落出几支新崭崭的露制自动步枪。
“枪!”手持猎刀和扎枪的伏击者们眼中冒出欣喜的精光,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争抢那些掉落在沙土中的步枪。
车上的麻脸小伙叫来一个帮手,两人合力将车厢里的板条箱接二连三扔出去。箱子落地就会破碎,外面的人直接捡拾落出来的武器。
“操你娘的混蛋,哪能这么弄?”王新华见状赶紧上前阻止:“万一有爆炸物呢?你们他妈的不想活了?”
麻脸小伙无奈地看着王新华:“可是,头儿,慢慢撬开很费功夫。”
“那也比炸死人好!咱们是要赶时间,可再赶时间也不是这样个赶法!”王新华怒视着他,丢上来一根撬棍:“快点了,昌吉的露军巡逻队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他刚才在押车汉子的尸体堆中看到一只沾满鲜血的步话机。
这里是昌吉通向迪化的公路,距离露军第57步兵师驻地仅有十二公里,名义上是上次停火谈判后划归突厥雄鹰旅控制的地盘。可惜,王新华从来没有把这种概念当回事。露西亚驻军一直在暗地里向突厥雄鹰旅提供有偿支持,所以,他也不打算真正遵守那些停火协议。
他不怕露军的公路巡逻队赶来,坦克和装甲车也就只能在公路上神气活现,进了沙漠就是一堆堆废铁。他唯一担心的是露军的武装直升机,这种东西在开阔地形下对于没有防空能力的步兵就是死神的同义词。而露军武直会不会来,很大程度上也要看突厥雄鹰旅在对方心目中的份量。
十五分钟后,王新华带着这百十来号人穿过城西水库,他们尽可能避开公路,绕着环城带向南而行。他们的目的地,是迪化城东的天山森林公园,那里是王老汉军目前的宿营地。虽然王新华从未打算退出迪化,但他早已意识到,这支部队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后方基地。比起枪炮声不断的迪化城,苍穹碧野的天山公园显然是一片世外乐土,那里不仅可以安顿伤员,存放物资,还能容纳避险出逃的城内民众。
虽然路途遥远,但每个人身上至少都扛了两支枪,大家的士气也很高昂。刚才那场伏击战,他们只死了两个同伴,但却干掉了十二名突厥雄鹰旅的敌人。两名死者的尸体被放在担架上,分别由人轮换抬着。出发之前,王新华答应了要把所有人带回去,在这点上,他从来没有让自己的部众失望过。
自从签署停火协议后,王老汉军的人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一直在持续增加。一线作战人员已经超过两千五百人,帮助传递消息运送伤员和物资的外围成员更是不下三万人。残酷的现实已经让大多数人放弃了幻想,要想活下去,必须抱成团,对那些不可理喻的疯狂暴徒,惟有子弹和钢刀才是最有说服力的语言。
灭汉兴教,还我家园。这是突厥雄鹰旅公开提出的口号,他们不仅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雄鹰旅的武装巡逻队经常在城北盘查路人,以教义询问对方,回答不出来,甚至回答错误的人,一律被关入大牢。但凡查到家里有酒有猪肉的,全家处予绞刑。女人上街不蒙面的,统统乱棍打死。
对于这种毫无人性的迫害政策,王老汉军开始只能发动武装反击,伏击雄鹰旅的巡逻队。双方在大街上交火,机枪横扫,火箭弹乱飞,尸首遍地,那段日子,是迪化城中最混乱的时期。但到后来,王新华惊讶地发现,酒和猪肉比火箭筒和机关枪的威力更大。只要把这两样东西偷偷放在雄鹰旅出没的地方,很快就会有人因此送命。
不分差别的杀戮终于激怒了民众,一些穆斯林信徒甚至组建了自己的武装,对抗突厥雄鹰旅的所谓审判和迫害。
陷入被动的突厥雄鹰旅恼羞成怒后露出狰狞嘴脸,他们对整个城北地区实施了新一轮地毯式搜索,将所有捕获的可疑分子(汉人)集中到一起,这些囚犯将被询问是否愿意选择信奉真主,拒绝者无一例外被铁棍殴毙或刺刀捅死。同意改变信仰的人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雄鹰旅会发给这些人冷兵器,让他们参与诛杀卡费勒(异教徒)的行动。如果不敢杀人证明自身立场,或试图偷偷逃跑的,一律就地处决。能通过这种审核的,基本上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
整个九月份,迪化城内运送出去的尸体超过五千具。
突厥雄鹰旅的暴徒们甚至多次在互联网上展示自己砍下卡费勒首级,捍卫圣教纯洁教义的宣传视频。在那些视频中,暴徒们恬不知耻地高举着自动步枪和星月旗,将一个个手无抵抗能力的俘虏砍成肉酱,他们为自己的武勇和虔诚欢呼着,庆祝着,载歌载舞。
对突厥雄鹰旅令人发指的种种暴行,主持城内秩序的维青会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他们正忙着组建自己的政权班子,成立读经学校,以及与中东各国政权建立外交关系。虽然露西亚人还没有正式表态支持,但这些家伙憧憬中的东突厥斯坦共和国,似乎已在不远处的未来。
前面的尖兵突然停住脚步,有个声音在大声喝问,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不明情况。王新华一把抓起斜挂在身畔的新枪,果断闪到一丛沙棘后隐蔽,周围的人们全都趴了下来,每个人都抓紧了手里的武器。
早在制订战斗计划时,王新华已经预计到,这次行动的最大风险不是攻击运送武器的车队,而是在返回途中。
从伏击地点返回天山营地,不能穿城而过,只能从城南绕行,这样一来路程就增加了至少三倍。而且,返程途中,每个人都要背负缴获的战利品,移动速度和机动性无疑会下降许多。在进入天山之前,露西亚人或者突厥雄鹰旅都可能会抄近路追上来。
王新华不怕雄鹰旅的追击,但是归途中如果爆发战斗,己方肯定还会有更大伤亡,这是毋容置疑的。如果来的是突厥雄鹰旅,王新华有把握击退和自己同等规模的敌军。经过这些日子的频繁交手,他对这帮集体战斗力略等于五的狂信徒废渣了如指掌。但是,如果来的是有武直支援的露军,他的麻烦就大了。比起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他手下这帮乌合之众还是差了不少档次。
麻脸小伙跑了过来,脸上充满疑惑地看着王新华:“老叔,前面有个……怪人,指名道姓要见你。”
王新华从地上站起来,匆匆抖掉身上的沙土,大步走到队伍前面。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麻脸小宋为什么要称对方为怪人。
因为,这个人穿着一件潜水服一样的紧身衣,头上戴着猪头形状的头盔。那身衣服是灰色的,从脖子到手脚关节全都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一点透气出风的口子。那头盔表面漆黑无比,既不反光,也看不到里面的面容。如果不是对方身上还有一件沙色的迷彩马甲,以及腰间的武器弹药袋,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在西域盛夏的如火烈日下,一个穿着紧身潜水服的拦路者?
“你就是王新华?”那头盔上某处发出了清晰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坚决和果断的意味。王新华立刻可以断定,这是个军人。
“阁下是……?”他看到对方摊开的双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自动步枪。
对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们打算跨过兰新公路,从鸿雁池水库南面返回天山营地吧?前面乌拉泊那里,有一百二十名露军伞兵在等着你们,他们是乘直升机从昌吉过来的。另外,突厥雄鹰旅三百多名武装人员正乘卡车从城东郊外绕过来赶往乌拉泊。”
王新华闻言眼睛直接瞪大了一圈:“狗日的兔崽子们,动作这么快?”随后,他咧嘴笑起来,两眼放出锐利光芒刺向那位潜水服怪客:“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凭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叫吕俊良,互助会会员。”听到那人说出互助会三个字,王新华眯起了眼睛。借助天山营地的简陋通讯设备,他对活动在北方战区的这个神秘组织的种种事迹略有耳闻。
“我还有一个身份,国防军第92师三团二营少校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