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无妨……”燕亲王比上次见赵铎泽时更显得消瘦,唯一想同的就是他的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依然明亮,没咳嗽一声,他都像是撕扯肺叶,“秦王那里还有什么消息?”
“王爷您休息一下吧,别再逞强了。”
“本王死了有得是时间歇息,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本王怎能歇息?”
“可是他无心为您嗣子,您何必……”
“本王只有两子,他们夜夜入梦,让本王为他们报仇,让本王陪他们。”燕亲王微笑里含着一抹的疯狂,“本王也想陪着他们去,可世上还有太多的仇人,不把他们都拖下水,让父皇晓得丧子的痛苦,本王怎能安心?”
“不对,父皇心里没有我们这群儿子,既然他没有,那么我们都消失了,都死了,还是被他亲手逼死的,想来父皇在死前会明白儿子的重要,可惜……晚了,一切都晚了。”
燕亲王纵声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得声嘶力竭,笑着笑着,他泪流满面,喃喃的说道:“别人想继我的王位,他们不配……不配做我的嗣子。本王宁可无人供奉也不会让他们糟蹋了本王一生的心血,让仇人之子做在王位上。”
“王爷?”
“可是本王怕啊,怕儿子和我没有人供奉,不会有人记得本王和他们,阴间太冷,没有银钱怎么打发小鬼?”
燕亲王略显得神神叨叨的,“没有后人供奉香火,我们岂不是做了孤魂野鬼?在阳间我们是皇族,享受了荣华富贵,在阴间怎能被小鬼欺负?况且……阿泽是个有本事,有毅力的人,也许会有大福报。”
“没错,他如果……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本王和儿子们也会受追封,本王活着的不行,不见得死了也不成。本王不能对不住母亲,母亲才应该是皇后!”
燕亲王眼底的疯狂少了许多,感伤般叹息:“母后,您才是皇后啊。”
“王爷……”
“所以,本王的兄弟都该得死,纵使不死,也要被父皇贬为庶人。”
“奴才看秦王世子那关只怕是不好过,万一秦王世子对秦王还顾念着父子之情……”
“哈哈,父子之情?”
燕亲王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咳嗽道:“怎么可能还有父子之情,秦王让阿泽去顶罪,你明白?阿泽是骄傲的,没了世子的位置仰仗着别人的鼻息过活,他宁可疯狂而死……本王选他,除了他救下了本王外,最重要的他同本王很像,而且他也有实力,有能力去争。从他对姜二爷上看,他是个有良心的,不同秦王亲近是极好的,太好了。”
当日赵铎泽明确拒绝了燕亲王,燕亲王也烧毁了奏折,可是少了折子不代表他会放弃,他同样在等待机会,等着秦王牺牲赵铎泽的机会。
不是他非要让赵铎泽做嗣子,唯有得永宁侯和姜二爷全力相助的赵铎泽有资格继承燕亲王的爵位。
燕亲王最差也想保全自己这一脉流传下去,代代相传,他才能享受后人的供奉。
更何况赵铎泽还同未来首辅的人选萧睿华结盟。
这让燕亲王怎能不看重他?
为此,燕亲王不惜在背后推动,帮助杨门太君揭穿了换子真相,让秦王不得不面对困境,他甚至让人提点了秦王太妃的弟弟……如此一来,秦王只能选择牺牲一个儿子保全王府。
而被牺牲的只能是颇得圣宠的赵铎泽。
赵铎泽在秦王府里地位尴尬,过继给将死的他做嗣子是最好的选择,同时皇上也可以名正严顺的重用赵铎泽戍边,燕亲王名义上的封地就在北疆。
如今燕亲王无儿无女,虽然有王妃姬妾,但她们无子傍身,将来哪怕是燕亲王妃都要依靠着赵铎泽过活……她们不敢给赵铎泽夫妻找麻烦,而燕亲王自知自己命不久矣,他更不可能牵制赵铎泽。
如果赵铎泽够聪明的话,一定会选择做他的嗣子。
“不过本王不能不妨他的倔脾气。”燕亲王长叹一声,“本王会亲自向皇上请旨,父皇……这只怕是儿子最后一次恳求您了。”
在皇子们和太子还在纠缠时,燕亲王出了王府,赶到了皇宫中去。
旁人早就把燕亲王当作死人看待,皇子们虽然诧异燕亲王为何此时入宫,但也没过于关注。
不过,燕亲王此时衰老将死的样子,还是让皇子们大吃一惊的。
为了体现兄弟间的‘友爱’,皇子们纷纷围着长兄燕亲王问长问短,几乎每个人都很关心燕亲王的身体,每个人表现得都很到位。
赵王被挤到了外面,见人群中唯唯诺诺,苍老至极的皇长子燕亲王,赵王心里不怎好过,大哥也只比他大三岁而已,如今燕亲王比父皇都显得苍老。
赵王很同情燕亲王,同时也很感激姜二爷。
不是姜二爷当初典型他,也许他也会卷进夺嫡中去,也会想要争,争就意味着有可能失败,一旦失败赵王比燕亲王还要惨。
赵王暗自摇头,自己很没用,不想着成功,先想到失败,果然自己就不是做大事的人。
“王爷,看啥呢?”
姜二爷亲近的靠近赵王,笑道:“前两日儿媳妇娘家兄弟从江南捎回来好几瓶的百年陈酿,不如今日我同王爷一起不醉不归?百年陈酿啊,王爷不馋?”
“擦擦你的口水。”赵王想捂着额头装作不认识丢人的姜二爷。
就是这样的姜二爷,经常被父皇叫进宫去,成了父皇的宠臣,说出去,有很多人不服。
但再不服气,旁人见不到皇上,姜二爷能见到,旁人不敢同皇上说得话,姜二爷敢说,旁人无法召唤杨帅,姜二爷能……
赵王见姜二爷擦了擦嘴角,问道:“你就没给你女婿留点?”
姜二爷一向把秦王世子当儿子看待,换子真相大白后,赵王还为姜二爷不平来着,姜二爷却说,他捡了个大便宜,天大的便宜,白捡了个孝顺,懂事,能干的儿子。
“我闺女有喜了,脾气可暴了,我如果给他送酒过去,我闺女能不让我进门。”
“……好吧。”
赵王忘记了姜二爷是女儿至上的好父亲,“一会你带着百年陈酿来王府,我让厨子给你做几道好菜。”
“我要吃西湖醋鱼,要吃肘花,要吃鱼肉丸子,要吃……”
“好好好,你点,你点什么,我让他们做什么。”
这里是皇宫大内,姜二爷别这么活泼好吃成不?
赵王虽然主业是吃喝玩乐,但在兄弟们面前还是要点面子的,怎么也得过得去才是啊。
姜二爷看了一眼皇子们,“中间的那人是?”
穿着普通的衣挂,显得苍老无比的人是谁?看着很眼熟。
“那人是燕亲王。”
“燕亲王?”
姜二爷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是燕亲王?长街血案过去还不到两年,当年意气风发的燕亲王怎么会老成这样?看着他身体也不怎么好,姜二爷对燕亲王有点同情。
被皇子们围着‘关怀备至’,燕亲王一定很难过。
姜二爷晓得以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出面,“王爷等我一会。”
“你做什么去?”
“我把一个东西落到皇上那了。”
姜二爷挣脱开赵王的手臂,自己是不行,可皇上可以,只要皇上遇到圣旨就可以让燕亲王脱离尴尬的环境。
赵王看着姜二爷奔跑的背影,长叹一声,姜老二宅心仁厚,难怪有今日,老天厚待忠厚有眼色的人。如果方才姜二爷冲过去,只会让事情不可收拾。
被围在中间的燕亲王一直暗自关注着姜二爷,唇角慢慢的勾起了弧度,冰冷的心底涌起一丝的暖意,长街血案,时时刻刻在他面前浮现,当时他坐在轿子里,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姜二爷和赵铎泽翁婿的表现,他是知道的,阿泽有这么个好岳父,不成功就见鬼了!
“皇上您就不见见燕亲王吗?”
“朕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
“可是皇上,燕亲王是您儿子啊,如果臣一天不见儿子,儿子老了那么多,臣会心疼的,一准给儿子好好补补。”
“你是朕吗?什么都不懂,你跟朕废话?”
“臣不敢同陛下比,可是您除了是大明朝的天子外,还是一位父亲啊,臣不懂得医术也看得出燕亲王活不了多久了,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话,您一定会后悔,如今燕亲王还有什么指望?您……太狠心啦。”
“……滚,你给朕滚出去。”
“臣遵旨。”
姜二爷乖乖的退出去。
皇帝思考了一会,道:“宣燕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