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时日中,花以怜每天都会与祈云修在庭院中练习剑法,祈云修讲得细致入微,抽丝剥茧,并且亲身示范,口授剑诀,温柔耐心,毫无一丝烦厌,而花以怜心思玲珑,悟性极高,很快就能将祈云修所教的掌握,二人抛开一切杂念,勤心修习,反复配合,只争朝夕。
半个月的时光转眼即逝,庭院内,百花齐放,群鸟争鸣,一阵清风无端卷来,但见剑光冲天,点花落碎,翩跹漫空一片琼白若雪,两道身影在丛中翩起翩落,姿同足同,行若一体,双剑挥洒开璀幻迷光,宛如比翼齐飞,重影交叠,给人以莫名的震撼!
他们旋身一转,力注剑尖,齐射出的白光合为一束,前方静置的那株盆景应声破碎。
经过连日来的勤修苦练,终于已见成效。花以怜面露欣喜地敛剑收势,而祈云修迎着日光,见她雪额上香汗淋淋,如珠如碧,映得玉靥晶莹闪闪,宛若皎月生辉,愈发明澈动人,叫人一望之下,顿时由怜生爱,不禁回想到以前,他们在翡翠谷拜师学艺,相互切磋武技的平静日子。
察觉到他的注视,花以怜侧眸凝睇,少年长身玉立,颀秀如竹,白衣飘飘,容姿端华胜若天人,一对明净的眸子略微恍惚,似乎思绪正深,落在自己身上,不知不觉间,便有更深的情意流露而出……
花以怜猛然一悸,低头故作轻咳。
祈云修惊醒,霎时只感剧痛当头,袖口微颤,十指攥紧,只在强力抑制。
原来,他再不能做回从前的自己,不能为她擦去额角的汗水,不能与她随心所欲地畅谈,不能如兄长那般伴随在她身旁,更无法再去坦然地直视那双眼眸。
原来,他放弃身份,选择爱她,也必须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从此,便是孤寂一生,相思一生,痛苦一生。
“师兄……”花以怜淡渺如烟的声音轻响耳畔,“我一直记得我们在翡翠谷生活过的日子,当年我坠下悬崖,大难不死,是你守在床边照拂我、安慰我、哄我开心,一直以来,你对我呵护备至,不让我受半点伤害,这些,我都知道。”
她知道,她清楚,然而心只有一颗,给了一人,必会伤到另一人,这世间事物可多一分少一分,唯独情,始终难以两全其美,不可退步。
“这世上除了衣遥,便只有你待我最好……亦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祈云修隐隐约约浮现一抹干涩的笑,最好、最重要,又能如何?朝夕共处,年少相伴,她的心中,自始牵挂的人却不是自己,而他,与她只能是相见恨晚,无论他怎么做,都终究难及那个人。
“陪你在翡翠谷的七年里,是我最快活的日子。”声音透着淡淡的感慨与怀念,阳光太强,不由眼角一眯,仿佛有泪欲流。
花以怜面色平静,可惜掩不住眉目间那份甚深愧疚,垂下眼睫:“师兄……我不想你以后,因为我受苦。”
话音甫落,祈云修心口微窒,抬首,定定凝着她:“你只答我一句,我若死,你会伤心吗?”
他活着,她的心不肯为自己动过一丝一毫,他若死,又是否能得到她一丝一毫的真情?
花以怜浑然一震,仿若从未思及此事,呆呆站在原地,随即清霜般的瞳眸,化为万缕柳丝拂水荡漾,十分肯定地吐出一个字:“会!”
祈云修神恸魂颤,霎间不知是激动还是感伤,从袖中掏出一个木雕小人,轻轻塞入她掌心中。
花以怜只见那木雕小人上所刻的五官轮廓,无一不似自己,一股无名之痛轰如洪涛袭涌脑海,几乎手握不稳。
“这一战……结束后,我将会离开。”他声音轻然幽渺,低不可闻,好似一出口,就被风儿吹散虚空。
花以怜握紧木雕小人,禁不住追问:“你要去哪儿?”
祈云修微笑,目光深灼而温柔,仿佛时间快要不够,正在拼尽全力地将那张容华镌入心中:“回翡翠谷……向师父谢罪,然后,浪迹天涯。”
“师兄……”花以怜惊遽,他精雅的脸容从瞳孔中扩大,似乎是不舍、难过、哀忧……包含了太多太多,却无从诉说。
祈云修只道:“你跟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花以怜闻言,摇摇头,牵起他的手,最后牢牢握住:“不,是我们。”
祈云修旋即一震,举目凝视,深如夜海。
花以怜神容恬淡,仰首睇望,静似谧湖。
两道目光碰撞,千头万绪百转千回,拂过周身的徐风,都多出了淡淡思愁的味道,不知怎么,沉重的胸口如经涤荡,只觉年少无忧的七年,恍然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