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耀扬脸色一沉,正要发作,突然城门开了一条缝,几个全身蒙着黑蒙巾的兵民,推着一辆破旧板车,上面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病人,都是衣衫褴褛,血污斑斑,头上更缠着一层厚厚的白布,透出大块猩红的血迹。有的全身已经僵硬直挺,有几个却还在呻吟扭动,指甲在木板上用力抓刮,那声音听上去颇为恐怖刺耳。
蒙面人一声不吭,只将车推到城墙下一处已挖好的深坑旁,两人一组,将人抬起来,一个接一个扔下坑去。
蔡耀扬一指这些人,向城头喝问道:“你说不能进出,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李代道:“这些正是奉了县令席老爷手令出城烧埋的尸体。都监大人,您也看见了,实在疫情紧急,绝非卑职谣言。何况不让您进城,也是席老爷对您老的体恤。”
蔡耀扬目光如炬,向那些人身上一扫,沉声喝道:“人分明还在动弹,怎么说就是尸体?”
“细心捕快”李代道:“实不瞒都监大人说,这次瘟疫来势十分紧急,染病者得病不久就怕光,怕水,心智失控,凶戾噬血,根本无药可救。更可怕的是,几个时辰之后,就六亲不认,见人就咬。而被咬伤的人,立刻就已被传染。无奈之下,席大人只有下令将染病之人全部挖坑烧埋,以免病情扩散。”
城墙下一股浓烟窜起,似乎已在点火烧尸,一股恶臭扑来,众人都忍不住掩住了口鼻。那群蒙面黑衣人点燃尸身之后,匆匆进城去了,剩下那些还未气绝的“尸体”,在土坑中惨叫连声,翻扒土石,听上去惊心动魄。
蔡耀扬连挥着衣袖,将面前浊气扫开,轻蔑的道:“席青谷的主意真是高明。一些疯狗烧了也罢,本将军无灾无病,他却下令把我关在城外,与疯病之人同住,这样的体恤还真是仁慈。”
李代哈哈两声:“有病没病,可不是卑职说了算的。这病刚刚得上之时,一切和常人无异,只是六个时辰之后,会在额头出现一条青龙,就好像……”他伸手一指,手势却突然愣在了半空中,哆嗦起来:“这,这……”
蔡耀扬道:“这什么,莫非你李大班头的舌头也被疯狗给咬了?”沿着他手指之处一看,却不由也面色一变——
被带回来的县衙书办盛锦棠额头一道青郁而狰狞的龙痕,已赫然突出皮肤寸余。
“就是这样!”李代高声喊道:“正像一只青龙利爪……盛秀才既然已经得病,你们和他同行,很可能已经感染,现令你们立刻将盛秀才诛杀烧埋,并在城外居住,起居行动都由我们监视,日后额头若无青龙爪痕,则可进城。其间一旦想离开此处或者想冲进城内,都格杀勿论!”
蔡耀扬手下厢军已是大哗,就要冲上去将城门撞开。蔡耀扬扬手止住喧哗,道:“你不是说要被病人咬到才会感染么?”
李代道:“理虽如此,但人命关天,为了安全起见,也只有委屈几位军爷了。”
蔡耀扬鼻子里重重一声冷哼,道:“尔等鹰爪犬牙之辈,也敢囚禁本将军?”言罢一挥手,手下苟虞侯诸人一起打马往城门冲去。
墙头那李代也不答话,手中令旗一挥,只听破空之声大作,无数羽箭宛如一场密不透风的暴雨,向厢兵立身之处当头罩下。这些羽箭既多且准,显然早有准备。
周围夜色中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蔡耀扬虽出身行伍,身手敏捷,打落了不少羽箭,而手下多名厢兵已为羽箭所伤。蔡耀扬虽然怒极,却也不敢再贸然上前。
冷若雅走到盛锦棠近前,注视着盛锦棠额头上青郁的龙爪痕,神色极为凝重,道:“这种瘟疫曾听哥哥提起过,奇毒随血液游走,直至头脑,颠倒病人神智,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力可救的先例,然而——”少女默然片刻,道:“不意味先例不从我们而始。”
梅超疯试探着道:“表小姐,你是医道高手,这瘟疫可曾看出什么苗头?”
冷若雅笑道:“梅姐姐是医国前辈,反倒来打趣丫头……如果丫头所料不差,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近百年的‘病魔’公孙拜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梅超疯神情微动,城门内又是响起一阵喧哗,还隐隐夹杂着哭泣声。
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群官差捕快押着百十个居民从侧门中走了出来。他们中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衣着破烂,神情萎靡不振,不少人还不住地抬袖拭泪。
城墙垛上那个眉眼精明的李代,又探出头来,换了一副笑脸,对下面喊话道:“都监大人,您立功的机会来了。这些人都是病人的家属,被席老爷驱逐出城的。他们也要在城外暂时居住,疫情平息才能返城。席老爷刚才吩咐,这期间这些人都归都监大人看管,出现病症或者不服管束者,立即格杀勿论。至于食水,每天中午都会由卑职从城头上用吊桶送下。席老爷爱民如子,决不会亏待各位。”
蔡耀扬眼中透出鹰隼一般阴鸷的光泽,缓声道:“席老爷真让我们住在这里,那也得送一些砖石铁架,可以搭建帐篷,总不至于让我们这些人露宿野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