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不能再忍了!
她也不想再忍了,“腊八”之后,“大风堂”的当家、干部,死的死、逃的逃,祸事接二连三,再这么继续下去,“大风堂”败亡之期,就近在眉睫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一个脸色比面粉还要白上那么四、五分,连眼皮都翻着四白的高冠古服汉子,溜着眼珠跟踪监视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这个色迷迷的粉头小子是谁?看他那一张戏子般的白脸,一双手没经过多少冷热粗糙打磨、细皮嫩肉的,八成给朝廷里蔡鋆那班狗官做事的鹰犬。
且顾不了这么许多了,朱七七回到自己“黄鹂堂”,把珍藏匣中多年的刀,抽出来用拇、食两指刮抚了一下,刀锋颤出愤怒的虎吟,她把刀贴身揣在怀里,感觉到自己的体温逐渐热烈的起来。
这把“怒刀”,是朱七七亡夫“横刀立马”彭怒(参见《大风旗》卷)的遗物,只有刀在这时候,她才会有无比的胆气,就如同她的丈夫犹在她身畔。
她在“黄鹂堂”怔怔出神了一会儿,她本想带走些什么,但到头来什么也不带走,只嘱咐好↗,两名心腹姐妹芙蓉姐姐跟凤姐看好门户,自怀着“怒刀”就走向“狂狮堂”了。
“卧龙堂”被布伯一把暗火烧成白地之后,“狂狮堂”成为了“大风堂”的议事重地,也是新生权力的中枢,她早在诸葛老夫子出殡那天就要来这,但她一直隐忍到今天。
途中经过长街,那些溅在地上的雨水,已变成冰粒了,在“东北”早春不多见的温煦阳光下,耀眼生花。
朱七七人未到“狂狮堂”,已听见堂上传来争吵的声音。那是“大风堂”资格最老、地位较高的四大执事中的两个在争执。
——几乎每个帮会组织,都会有那么几位追随创始者一起并肩打天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功成身退又不留恋权位的“老人”,这些人,都很让继承者感到头疼、不快。
“渔樵耕读”就是这样的四个人。
赵大人、孙老爷、钱掌柜、李员外,当年跟随老龙头云飞扬鞍前马后、东挡西杀,至今所果仅存的几个老兄弟。
当然,赵大人并非是什么真正的“大人”,他只是一个打渔的渔夫;孙老爷也不是什么“老爷”,而仅是一个砍柴的樵子;钱掌柜更不是什么“掌柜”,乃是一个种田的农人;至于李员外,他最多是名长得像员外的教书先生。
自“关东三虎”以下,堂口的兄弟姐妹,对“渔樵耕读”都很尊敬,这四位大执事,共同掌握着组织历代领导人传承接代、发号施令的信物——
——“龙头棍”!
因为有着“富贵集团”做为强大后盾的“落花轩”萧家,对“大风堂”在“破婆坡”的地盘一直有规模不等的侵扰活动,钱掌柜跟李员外被做为重将,留在了前方督镇(参见《七夜雪》卷);而留在总堂的另外两位执事、赵大人与孙老爷,在“龙头棍”一事上,由于两人各自的立场的不同,起了严重的分歧。
前任大当家孟东堂突遭“西夏”人的“毒手”,二当家熊东怖“临危受命”,但每每发布重要帮规堂令,都没有出示“龙头棍”,不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与窘迫。
然而,当得到熊东怖暗中授意的孙老爷一提出,将“四大执事”共同保管的“龙头棍”交予新大当家熊二爷时,却遭到了另外一位大执事赵大人的强烈反对。
赵大人给出的理由是:“孟大当家死因不明,‘龙头棍’关系到堂口几十万兄弟姐妹的生死存亡,必须等到云端大小姐与三爷共同在场见证,方能展示去留。”
两个生死相交多年的老战友、老伙计,一个为了新当家偷偷送到他简陋柴窑的豆蔻年华小妞儿、一个为了老龙头辛苦创下的大业,当着熊东怖的面儿,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熊东怖摸着光头,眯着狮眼,倒在虎皮椅子里,饶有兴趣的听着两位执事的争论,一语不发。座下左右各有两张客椅,各坐着一个不同民族奇装怪服、对堂上争论听得一知半解的尊贵客人。
“狂狮堂”的大门,是半掩着的,朱七七一抹白衣孝服,怀揣着刀子,走过长廊,步入内堂。
朱七七一进来,堂上两个公鸡斗架般的大执事,都不由自主的停止了争吵,气呼呼的回到各自的座位。或许是怕让女人瞧不起,也或许是因为从早上吵到临近中午,上了一定年纪的他们,也感觉到累了。
一见到堂口里人人尊敬、爱戴的烈士遗孀,熊二爷马上一跃而起,给朱七七倒茶,一口一个“七嫂”的陪话:
“七嫂,这些日子以来,真是辛苦你了。
大师兄这些年跟‘党项’人过不去,‘一品堂’他们那些人下手也太不近人情,连二小姐小贝一个小妮子都不放过,真是人神共愤!
老夫子上了年纪,争雄好胜之心,可是一点也不见壮年,诸葛英怎么说是自家侄儿,退让一步又有何妨?何苦要闹的以身试法、两败俱伤?
老十三就更不对了,也不知道他听信哪些个有心人的谣言,三番五次的要谋害我熊老二,要不是蔡大人明察秋毫,将他绳之以法,今天我可是见不到七嫂子了呢!
老三是一定要救的,可是这种事牵扯朝廷大员,绝不可莽撞!大家贸贸然行事,反而会害了他。外面的人不明就里,诽谤我唯恐老三出来夺我的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们要救他,心还能比我更急切吗?!东野可是我的同门师弟啊!你们这么心急要救老三,倒底是想害他?还是想邀功上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