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公子移开口,问:“如此良辰,为何停止吹奏?莫非你已陶醉?来,评点评点。”
夏沿香听得“陶醉”二字,嘴角轻扬,宛如江南岸的一枚小小红菱:“恕我直言,公子的吹奏根本无关乎‘音律’二字,和那小儿呀呀呓语是没什么分别的。”
皇甫公子脸一沉,将手一撤,紫竹笙顿时倾倒,两边保镖慌忙扶住。他厉声道:“我皇甫非凡自幼随家父应酬无数,席间屡屡演奏各种乐器,人人都道我极有音律天赋,从无一人敢如此说我。”
众人见他动怒,各各为夏沿香担忧,场中霎时鸦雀无声。夏沿香柳眉一敛,正色道:“公子倘若真心想学,可请令尊为你聘请良师,先从音律理论入门,然后选定一种乐器,从头学起。切莫再听信诌媚之语。”
皇甫非凡瞪着她,许久冷笑一声,道:“你们这些歌伎乐工,只知道授艺学艺,却不知大凡天才,都是横空出世的,既无需按部就班,亦无须循规蹈矩。像我这样的天才,当然可以自成一家,不必从头学起。”
夏沿香微微一礼,朗声道:“古往今来音律天才层出不穷,但若不知五声十二律,不懂三分损益和七声音阶,又不曾日夜苦练,纵然天赋奇才,终究也难以成调。”
皇甫非凡连连摇头:“谬论,谬论。昔年王子安七岁便能作诗‘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他那时才七岁,只怕之前也没作过几首诗。按此推断,你又如何敢断言未曾学笙的人,就一定不能奏好笙?”
听得他强词夺理,台下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皇甫非尺在议论纷纷中端然而坐,瞟都不往台下瞟一眼。
夏沿香轻轻一笑,曼声道:“公子,那咏鹅诗为骆宾王所作,不是王子安写的。”
满座哗然,舞台侧边的引路少年等人瞬间脸上转青。皇甫非凡怫然变色,将笙一摔,腾地站起身。
众人齐道“不好”,却见夏沿香亦面对皇甫非凡,盈盈立起,施礼道:“公子倘若有心学习,不消一两年,自当能真正吹出一首完整的笙曲。欢迎公子到时再来献艺。”
她与皇甫非凡对面而立,却还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皇甫非凡冷冷昂首道:“只怕我重来之时,你已不在这里了。”将手一招,凛然道:“夏沿香信口雌黄、出言不逊、以下犯上,立刻将她带走,不许再登台卖唱。”
八名保镖齐应一声,捋袖揎拳便要上前拿人。场中嘘声四起,宾客中立时分作两大派。一派为官场中人,纷纷朝夏沿香冷笑,只作壁上观;另一派皆为江湖人物,指了皇甫非凡骂骂咧咧,更有人踢翻凳子便要上台动手。
夏沿香扶了琴桌,玉瓷般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晕红,却依旧迎视着皇甫非凡,毫不退缩。八名保镖已逼至她身前,闻得台下声浪大起,虽已拉开架势,倒也不敢轻易动手。一时间满耳皆是两派对骂声。
第九排一位背了长剑的白衣秀士遥遥怒斥:“自己不学无术,居然还对姑娘家动手!”
他邻桌有个白白嫩嫩、官绅打扮的胖子回击:“小小民女,竟敢讥嘲知府公子,就该押下大牢关几天。”
八排五席另一位虎须大汉按着腰间紫金刀,口里骂个不停:“无耻狗官,沆瀣一气的王八蛋,老子要教训教训这帮龟孙子。”
他激动之下,紫金刀鞘一晃,刮到了那白嫩胖子的腮帮。胖子大怒,伸出粗短手指头戳着他声嘶力竭道:“敢打本官?也想坐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