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静微心中惊异,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道:“他反反复复只一路刀法,你莫多想,速速变招。”
穆青露苦着脸说:“我近不了他身。发暗器也会被弹回。”说话间,段崎非已使完了“地”字招式,霁虹枪舞动之处,劲风激荡,她只得连连闪避。
穆静微高声道:“你且想想,甚么招式可以隔空伤人?!”
穆青露又架了几招,喜道:“有了!”突然闪身飞退好几步,远远避开段崎非的枪风,伸手从怀中摸出那管青绿色的竹篪,移到唇边便吹。
段崎非正舞到“地”字刀法的末几招,见她突然持管而吹,纳闷之心顿起。傅高唐和一众小弟子也正诧异,傅高唐张口笑道:“哈哈,露儿被打傻了?你……”
突然篪音长声入耳,便似鸦啼一般,竟无比凄厉哀怨。傅高唐心神一惊,硬生生地住了嘴。
段崎非乍闻篪声,不知为何心中猛地打了个颤。他从枪影中望去,只见穆青露垂目却立,身形停顿,衣袂无风自动,整个人虽只作吹奏之举,看去却攻守合一,毫无一丝破绽。他略一犹豫,想起二师伯先前吩咐,便拟继续舞完“天长地久”四字。但那篪音却一反往常温柔和婉之调,如泣如诉,如魔似幻,直往人心深处钻,便似要探人肺腑一般。
围观的众弟子本自唧唧喳喳,这时却反如中了魔咒,竟无一人作声。傅高唐心念转动,大声道:“不好!这是《乌夜啼》……”穆静微迅疾靠近他身边,举手阻止他的话头,向他轻轻摇首。
段崎非心知此曲必定有奥妙,见穆青露伫立不动,当下调运内息、凝定心神,图谋以攻易守。他勉力举枪,便要舞出“地”字刀法最后一笔,那篪音却似知他心意,骤然转响,腾腾地在他耳中乱蹿,直引得他心神激荡,竟无法再顺畅运转内息。
他受那篪音撩拨,舞枪之势渐渐散乱。虽则如此,段崎非心中仍存几分理智,他微微眯起双眼,瞅准了穆青露所在方位,用尽全身力气聚起所有倚火内息,大喝一声,直直划出“天长地久”中“久”字的第一画!
那一撇聚足了他的真气,纵然被篪音百般干扰,竟也不歪不斜,向穆青露所立之处划到。段崎非振奋起精神,在心中暗暗替自己鼓劲:十九招了,再撑一招,就一招!
眼看枪风将挨到穆青露身,穆青露突将篪音一扬,又提高了几分,同时内息激荡、长发飞舞,在漫天乐声与枪风之中,她蓦然睁开双眼,朝段崎非一望。
段崎非正强敛神思,向她抢攻。陡听篪音变高亢,他心中又是一荡,抬首与穆青露眼神相接,突然发现她的眼眸之中,竟似弥满了雾气一般,雾中隐现几点亮光,直教人想起月落乌啼与漫天江枫渔火来。
段崎非与她一对视,便像被电殛一般。瞧着她的眼神,又听着她的吹奏,不知为何,和她相处的种种往事一起在脑海中翻腾起来,只觉心动神摇,不能自己。他手底下刚舞到“久”字第二划,霁虹枪眼看却拿捏不住,竟似要脱手飞出。
穆青露骤然收篪,眼中漫天迷雾陡散,低喝:“着!”趁他心猿意马之际,皓腕一翻,七根朱弦从指缝间刺出,分刺段崎非周身穴道!
乐音一顿,段崎非猛地一凛,立时回神。可是朱弦已随穆青露一起欺近,已将至身畔!他脑中嗡地一声,又隐隐听到周围的小弟子们在说:“坏了,看来挺不满二十招。”
穆静微淡淡一笑,道:“露儿急了些。再多吹会才更稳当。”傅高唐得了机会,猛喝:“用‘久’字收刀式!”
段崎非闻声,情急之下,大叫一声,全身真力一起凝聚霁虹枪上。他将枪尖往上一举,拼尽全力,划出“久”字最后一捺来!
这一捺当中,灌注了他大半个月以来勤练出的所有倚火真气,虽与傅高唐无法相比,但隐隐间,竟也透出一股灼热刚沛的气息。“久”字刀法本为第一路刀式“天长地久”的收势,一捺之下,劲气激荡,大有不将朱弦斫断不罢休的架势。
穆青露没料到段崎非被傅高唐一震喝,竟能从篪音中惊觉。眼见他刀势攻守皆备,她将手一抖,七根朱弦一起蜷曲,不再攻刺,竟一起回退,如藤蔓卷须般缠上霁虹枪枪头!
这一刺一挡一卷间,风波不断,众小弟子惊叫:“不得了!”傅高唐一拍大腿,喝道:“妙!”穆静微坐在他身边,微微一笑,也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