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越峰嘴角抽动,咬牙说:“不必了。老朽也是久历风雨之人,能挺得住。”
皇甫非凡在旁插嘴道:“黎帮主不愿回避反而更好。当众验尸,对凶手可是大大的考验,心虚之下,难免露出形迹,黎帮主不妨细细观察,说不定还能直接将他揪出来呢。”
此言一出,摧风堂和天台派人人怒色满面,洛涵空猝然立起,喝道:“你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提起‘心虚’二字,有何居心?”
皇甫非凡哼了一声,在众人怒视中闭了嘴,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自顾自打开挥了起来。
皇甫伦目光一闪,依旧堆了笑道:“好了好了,凡儿,刀枪无眼,一切等验尸结束再说。”他向两名仵作道:“开始罢。”
两名仵作答应一声,各自来到两具尸首边蹲下,揭开白布,熟练地勘验起来。
那何剑体表无甚伤口,瞧上去还稍好些。黎弄潮颈中的伤在大白天看来,却尤其狰狞可怖。厅中众人不忍细观,俱各转开头去,黎帮峰面肌颤抖,却强行抑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爱子,目中似要喷出火。
这一验,直验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停手。两名仵作交头接耳一会,由其中年长些的那人向皇甫伦报告说:
“禀告大人,验尸结果与先前洛堂主和傅大侠的推断相当,何剑乃‘中庭’穴被点后,遭重手大力震断筋脉而死;黎少帮主则为‘鸠尾’穴被点后,遭利器割颈而身亡。”
皇甫伦“哦”了一声,拈须不语。洛老夫人按捺不住,怒道:“这般折腾,可不也没新的结论?有何意义!”
洛涵空淡淡应道:“官府怎肯听信外人之言?一天能办完的事,交给官府,只怕得办上十七八天。”
皇甫伦只装没听见,问那仵作:“你且详细说说黎少帮主的伤口情况。”
那仵作答道:“伤口横贯脖颈,深三寸四分,宽一寸六分,为致命伤,受害人在咽喉被割开后,大量失血,不久便死去。”
众人闻言,心中惨然。皇甫伦亦啧啧连声,大有同情之意。他正了正容色,又问:“依你之见,这种伤痕,究竟由何种武器造成?”
那仵作一揖到地,惶恐地说:“小人不敢妄言。”
皇甫伦和洛涵空异口同声道:“直说无妨。”
那仵作又是深深一揖,才开口道:“能割裂至此,凶器必定锋利,不会是棍棒之类;又兼伤口宽度近两寸,也不会是寻常刀枪剑戟。这种凶器既具有利刃,又有一定厚度和重量,以小人之见,倒有点像是斧质之流。”
他说得头头是道,皇甫伦不住颔首,连众人都深以为然。傅高唐道:“和我推测完全一样。”
皇甫伦又问:“至于另一名死者何剑,他身上并无外伤,对他的死因,你有何意见?”
那仵作道:“何剑死于全身筋脉被震断。小人妄测,下手之人定有极高深的内功。”
皇甫伦思量一番,缓缓说:“你俩退下罢。”两名仵作答应一声,重新将白布掩盖尸首,转身退出门外。
皇甫伦拈着胡须,眯起双眼,只作沉思状,半晌只是不语。黎越峰竟也随他枯坐,并不发话。摧风堂和天台派众人等了又等,其中性子稍急的人俱都有些不耐烦起来。
又过了一会,洛涵空亦按捺不住,向皇甫伦道:“皇甫大人——”
他刚开口,皇甫伦突然睁眼,似不经意间,向儿子瞧了瞧。皇甫非凡会意,猝然转过脸,面向洛涵空问道:
“洛堂主,这二种死因都非同寻常。近来摧风堂中,可曾发生过类似案件?”
他一语问出,不啻于在众人耳里炸出一个焦雷。摧风堂几位当家和天台派诸人虽不言语,却暗中交换了好几个眼色,心中俱惊疑不定,只是不住想:“他们为何会有此问?是知道了瞿如之死,还是只不过凑巧随口一说?”
段崎非虽遥遥坐在下首,闻言却也心脏狂跳,他强自镇定,向洛涵空看去,只见洛涵空黝黑的脸庞上陡地闪过一丝震惊。
但洛涵空终究为一方霸杰,在这重大关头,他纵然震惊,也立即收敛神色,反问:
“难道皇甫少爷认为我摧风堂是如此薄弱之地么?”
皇甫非凡挥了几下折扇,咧咧嘴:“办案之道,自然是相似案情越多,越容易抓线索了。洛堂主既然如此自信,想来答案是否定的喽?”
在场不少人见他如此神态,才略略宽心,暗想:“果然只是巧合。”洛涵空心中大石亦稍稍放下,垂目答道:“当然。”
皇甫非凡继续挥着折扇,漫不经心地问:“当然?当然没有发生过类似案件么?”
洛涵空毫不犹疑,沉声道:“对。没有发生过。”
皇甫非凡手腕疾抖,“唰”地收了折扇,在安静的大厅里,那唰的一声不知为何却响亮无比。皇甫非凡一伸手,直直遥指洛涵空的鼻尖,厉声高叱:
“你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