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后的傍晚,严厉正磕着竹米,喝着果酒,懒卧在后院池塘边的软榻上,眼瞧着娑罗带灵犀挖藕,雁珲来报,道是龙君求见。
“去把人请到本殿房中。”
“此举不妥。”雁珲看着烂泥塘中那个父爱满满的男人,劝严厉道:“驸马爷虽不记得前情,却定然听过龙君与他甚有嫌隙,得知您竟容龙君进入内室,必不高兴。可别他身体才好些了,又被您气坏了。”
严厉笑得高深莫测,“本殿就是要他不高兴。”
雁珲一愣,恍然大悟而去。
严厉回房时,一个锦衣金冠的男人坐在桌旁,若有所思地端着一杯酒出神。桌上摆着三个空坛子,还有八丨九个未拆封的,想是雁珲当他于主上夫妻和谐有催化之功,好生招待着他。
严厉站在门口打量来人。来人怔忪尽消,用妖孽之笑叫她了然重点。
看来,果然有人已经没治了,势必一条路走到黑。严厉暗叹口气,上前入座。来人一饮而尽道:“占了那厮的身体,我的酒量竟是暴涨了。敢不敢一拼?”
严厉挑眉而笑,“既是你贱人脾性发作,我何必不让你尽兴。”
几坛酒下肚,严厉得知了始末。
早间龙君唤妖帝到大荒山,怅然与他把酒诀别。
龙君绝没有想到,他手里那颗心是假的,也分毫没有察觉,娑罗悄然摄走他一缕心气。妖帝示弱反击,依娑罗所传功法,轻易便用那一小团蓝气将龙君反制,摄出其魂魄,侵占其肉身,再与守在洞外的西海龙王把后事演周全,这便来到别院。
妖帝道:“本当我亲手解决迦昱这厮,奈何霄霜真人要我把人交给你处置,还要我多此一举,务必洗净迦昱的记忆。你是如何打算的?”
严厉不置可否道:“此后龙族与妖界尽掌你一人之手,可别辜负我公爹的厚望。”
“这是自然。”妖帝道:“霄霜真人于凌柯有师恩,我自然……”见严厉一愣,微微颦眉,他顿了顿,没听严厉追问,遂继续说道:“自然该对他言听计从,听他搬弄摆布。然我南无胸无大志,而今甘愿冒仇人之身,实则只是为你。你……”
严厉打断他道:“酒已喝干,你把人留下,自去便是。”
妖帝明显神色一黯,旋即又笑了,把一团黝黑之物交给严厉,告辞而去。
娑罗回房时,严厉兀自看着指尖黑气出神。那团黑气如同水波,缓缓波动。因被洗去记忆,它像一张无暇的白纸,迷茫懵懂的样子。
娑罗把手里端那盘竹米桂花藕搁到严厉面前,坐到她身边问:“舍不得么?”
“只是有些遗憾,”严厉回神道:“你怎不给我狠狠奚落这厮的机会?”
娑罗道:“我倒是想。然他魂力不凡,倘若激起他太多负面情绪,清洗记忆之法遭他竭力反噬,唯恐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严厉叹他算无遗漏,把妖帝所言如实相告。
娑罗道:“虽搞定了龙君,父皇涅槃时还须防患未然。”
严厉不懂道:“还要防什么患?”
娑罗笑道:“此事我已交代给霄霜,不必你管的。”
见他睨着桌上那些空酒坛,严厉心下一动。
吃了两块美味,严厉咂着嘴巴似有回味:“两个孩子都被你教得十分懂事,内无忧虑,外也祸患尽除,你下界后我闲得无趣,只能跟人喝喝小酒解闷。”
娑罗没接话。她又笑嘻嘻道:“我可是你的内人,你那些奇巧之术稍传点给我,我闷头苦练,便是十年不出门,也耐得住寂寞。”见他眼波一动,明明温和可亲,却委实气势慑人,她又讪讪而笑,叹气道:“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然我功夫见地皆不及你万一,岂敢与你论平等二字?”
娑罗睨她道:“曾经我也功夫见地不及你万一,也没似你这样轻看自己。”
严厉甚是无辜,“岂是我轻看自己?实是您老人家过于高大,我总这么仰望着您,脖子早晚要累断了。”把衣领稍扯开点,纤长的脖子伸到他眼前道:“你看看,是不是快断了?”
娑罗不由轻笑出声,笑完又叹气,“只怕我一下界,你就像当年那样欺负我。”
“岂敢岂敢。”严厉打个哈哈,立了一通保证,央他快传功法。这事近来她常做。娑罗心知她嗜武成性,喜见她为此变换花样纠缠于他,见她今日不择手段,终于答应了她。
过了数月晧睿仙师来到别院。
严厉正跟灵犀一起在房中,听娑罗教授平衡之术,闻报出门相迎。见她维持着素日的恭敬之态,晧睿仙师脸上凝重更甚,没理会她,径自往她夫妻房中走去。
严厉摸了摸鼻子,施施然随后,却被镜灵拦在她自家房门外。屋里那老少二人如今尊卑颠倒,相处起来必然有趣,奈何严厉竖起耳朵也没听见只言片语。
定是某人使了结界之术隔绝视听。严厉索性掉头去书房。娑罗化了几本尺许厚的秘籍给她,她这些天专心参研,就连灵犀都甚少操心,哪儿有闲情旁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