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习习,溪水潺潺。
轻风拂动树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将地面的日光摇曳成斑驳的影子。
四周一片宁静,唯有空中时不时振翅飞过的鸟儿,和脚下潺潺溪流。
柳婧就坐在这溪畔的大石上,蓦然回头。
一旁的莫长歌——不,此时当叫他尘空——敏锐地抬起头来瞧向她,道:“怎么了?”
柳婧此刻心中涌出了奇怪的感觉,而她也没有试图在尘空面前掩饰这一点,微微拧起了眉,低头看着大石下提桶打着水的尘空,道:“你方才可听见什么声音了?”
尘空动作微滞,幽深的眼中闪过一道异光:“声音?”
柳婧只当什么都不曾发觉,只是从大石上站起来,侧耳倾听,半晌后才一脸沮丧模样地摇头,道:“或许是错觉吧。”
错觉?
不,柳婧当然知道这并不是错觉。
但事实上,柳婧也不知道她方才究竟听到的是什么。
那声音似乎并非从耳畔传来,而是来自神魂深处。柳婧记得十分清楚,她此生神魂也只与谢世瑜一人有过短暂的联系……难道这声音来自谢世瑜?
但她分明已将那琉璃金光塔收了回来,就算曾经神魂相连此刻也但应已将断了才是……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柳婧来不及深想,而一旁的尘空也只当是柳婧的错觉,将水桶提起后,便向着柳婧发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怎的突然出现在这里?”
尘空此时只做一派天真的模样,倒是十分符合他此时外表上显露出来的年纪。
柳婧听到这个问题,神色霎时沉下,扭头不语,只做黯然的模样,心中却在默默思索。
——从她被“抓住”直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一年了。
虽然身处幻境,让柳婧并不十分明白外界究竟过了多久,但想来时间也不会太短,也不知青云峰此时究竟如何,那承恶又有没有弄出别的乱子……但尽管如此,耗费在这儿的时间却是值得的,毕竟这本就是她用幻音符构筑出来的幻境,在这儿,除了那些虚假的幻影,只有她和莫长歌。
一年前,她以一个魔修的身份被这些佛修抓住,在尘空的面前走了一趟,算是告诉他她的存在。但令柳婧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将要被那些佛修处决的那一天,他却动了一分手脚,竟断去了她身上的捆仙索,让她得以逃出生天,最后躲在灵心寺后这一处小溪畔。
虽然就算没有他,柳婧也不会令自己死在自己做出的幻境里,但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令她惊喜万分——无论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还是因为他心中总算是留下了她的一分影子,莫长歌这一次的主动出手,都代表着他的动摇。
只要有一分的动摇,她就会将这分动摇无限扩大。
爱?利用?
哈,怎么样都好,因为她需要的都不是这些,而是莫长歌的信任。
只有当莫长歌绝对地信任她——不管是相信“柳婧”这个人,还是相信他能够绝对地掌控“柳婧”——她才能在他站在最高的那一刻,在他以为世上的所有都在他掌控之中的那一刻,给予他最致命的一击,让他从最高的云端直坠深渊!
死亡?那算什么?
她想要让莫长歌感受到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一如当年被钉在天穹柱上的她!
柳婧闭上眼,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待到她再度睁开眼时,便又成了那娇蛮无知的天之骄子。
十天前,尘空问她“你究竟是何人?”,那时的她没有回答,因为她觉得时机未到。
今天,是尘空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而且比起上一次来说,多了一句话,也多了一份迫切,想来他在这儿呆了一年有余,大概终于是忍不住了吧。
时机已经到了。
但她却依然只是凝视着脚下的这一处小溪,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尘空以为她还是不打算说什么,提起水桶就准备回转时,柳婧突然开口道:“那你呢?你问我是何人,那你又是谁?你真的是和尚么?”
她转过头来,盯着尘空的眼睛,道:“若你真是和尚,那你为何没有告诉那些臭和尚我这魔门妖女就在这里?”
柳婧的话一句快过一句,神色咄咄逼人。尘空似是被吓住了,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因、因为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柳婧的神色软和下来,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尽数收敛起来,又坐回了大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