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那九重天外天之上,这一刹那的风云色变究竟引起了怎样的暗流,但在这座记忆迷宫之中,却没有任何异象将起的征兆。
断海城中,共有六境。
沿海渔村小城,乃为境外境;断海城主城的方圆千里,乃为中天境;而在这中天境和境外境的那一片广袤的土地,则依次被划分为东上境、西寻境、南尘境和北听境。
因这断海城中万万年来与世隔绝,而修道一法又一直被国师府牢牢把握住,既不让修道一法流传出去,又严令国师府门人非要事不得现身于人前,因此在这断海城六境之中,竟鲜有人知何为道门何为魔门,而对于修道一事所想,也大多像是瞧着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只以为是前人妄言罢了。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没有了修士的插手和影响,这断海城六境中的俗世界,竟是比大千界中的大城都要来得繁华昌盛。
一得一失,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这一天,在那一条自南尘境通往中天境的官道上,一只镖队缓缓前行,烈烈风中,镖队前的大旗展开,上头一只金线纹出的虎头分外凶恶——护镖之人,正是震兴镖局。
震兴镖局是什么?
在断海城六境的普通人眼中,除了“声誉不错”这一点外,或许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但对于江湖中人来说,这震兴镖局自十年前老镖头董成风凭一己之力,拦下十三路绿林好汉和当年风头最盛的正邪两道领头人飞云山庄与摘月楼,生生保下那将武林形势改日换月的秘宝,将它交予它真正的主人之手后,这一度无人所知的震兴镖局瞬间名声大噪,传遍六境。而那一张染血的虎头镖旗,更是震慑了江湖中人整整十年。
但有兴也有衰,而那董成风便是再怎样威名远扬,也不可能是不死的。
这一年春,董成风旧伤复发,药石罔效,于壮年时黯然长逝,而震兴镖局也在董成风逝世的影响下摇摇欲坠。
无数曾的仇家闻声而来,对这曾经名震十年的震兴镖局虎视眈眈。眼看这镖局就要在他们的围攻下如同空中楼阁般轰然坍塌,但就在这时,董成风之子董啸临危受命,接过这总镖头之位。
但——
这董啸又是何人?为何在这之前,竟无一人听过这个名字?
若他当真是那董成风的儿子,他又继承了董成风的几分功力?
那些人犹豫起来,举棋不定,原本就要破水而出的巨鳄之口竟再度阖上,潜入深处,只待那董啸露出一分破绽,那阖上的巨口便会再度张开,将这震兴镖局一口吞下。
而这一天,正是董啸继其父成为总镖头后第一次走镖。
——也是他们试探这董啸深浅的最好时机。
而这一点,董啸也十分清楚。
但他却浑然不惧,甚至对自己身旁那些战战兢兢、有个风吹草动就神经紧绷的镖师感到好笑不已。
可对于这些镖师来说,他们也对这老镖头的儿子颇为不满,也不是十分相信他的能耐。
毕竟武功一事,年纪越大,内功就越是深厚,经验也更为老道。
可这董啸其人,年方及冠,嘴上没毛,内功深浅暂且不说,但他对于这走镖一事,可是真的不太上心。虽然董啸临危受命,接下了这震兴镖局的担子,但却一点都不重视镖局里头的一切,对于镖师们更是有些瞧不起的模样。
能够在震兴镖局里呆着的镖师,纵然比不了那些绿林好汉,但也弱不到哪儿去,眼看自己这样被人小瞧,他们心中又怎会没气?
若非看在老镖头和那声威仅次于老镖头的刘镖师的份上,这些镖师们怕早就走的走,散的散了。
可纵然如此,这一次镖走到一半,镖师们对于这董啸的不满早就水涨船高。待到这次镖走完后,他们便是顶着忘恩负义的小人名头,也是要离开这震兴镖局的了!
将镖师们的怒气和不忿都收入眼底,刘镖师忧心忡忡。
作为见证了震兴镖局的发展、陪伴着当年的老镖头将这镖局从默默无闻发展至今日的威震六境的人,刘镖师对于震兴镖局的感情非是那些镖师可比的,甚至于这位游历多年后归来少镖头都比不上他在这镖局上凝注的心血。
既然如此,刘镖师又怎么能够坐视这年纪轻轻的少镖头将他父亲董成风花了十年心血才笼络过来的人心和形势就这样轻易地挥霍掉?
想到这里,刘镖师终于下定决心,拍马向前,想要好好劝诫着年轻的少镖头一番,但就在这时,前头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少镖头却突然瞧向了一旁的小树林,道:“刘叔,这条小路是通往何处?”
刘镖师被这样一大段,顿时一滞,而后望向董啸所指向的地方,而后皱起眉来:“那是小路,我们暂且不用理会它……少镖头,是这样的,我有话要对你……”
“小路?”
丝毫没有在意刘镖师的话,董啸扬声一笑,兴致勃勃道:“也就是说那儿肯定比这劳什子官道要有趣了?”
刘镖师一听便是心中一个咯噔,失声道:“少镖头,古人有训,逢林莫入!你可万万不能——”
董啸轻佻一笑,曲起马鞭敲了敲手,道:“逢林莫入?对于无能之人,自然还是莫入的好,但是有能之士,想来入了也无甚大碍。”
这话一出便是打翻了一船的人,后头跟着的镖师们心中一堵,脸色都不太好看,双眼冒火地瞪着董啸。
但董啸却是一眼都没有向这些镖师们瞧去,唇角含笑,不顾刘镖师的阻拦,拍马就要向着那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