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鼎回到座位上,神色难得的难看。
与其说难看,不如说“难堪”。
就是尴尬、迷惘、羞惭中带着一点着恼的神色,坐回位子上,竟有些手足无措。
这对一向镇定的江鼎来说,很是不易。
宁邪真的目光射过来,带着疑问。
江鼎生硬的扯出一个笑容,十分勉强。他现在极其不想让宁邪真看到他的点仙卷,那是一种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的尴尬感。
然而事与愿违,他的违和自然惊动了朋友。宁邪真离席来到洞真墟席上,低声道:“怎么了?可是他给你的评价不好?”
江鼎呵呵一笑,宁邪真道:“我看看?”
江鼎正要拒绝,宁邪真伸手一抽,把他的点仙卷抽出来,道:“有什么出奇的,不都是一些乱画么,除了你,谁也看不懂……咦?是字啊。”
原来江鼎的点仙卷上,谢彦的签名下,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墨迹,反而写着一行字迹。字体秀逸峻拔,赏心悦目。
“青青子佩。”宁邪真读出了一行四个字,奇道:“什么意思?”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重明子在一边突然说道,“他跟你定了约定?要你将来去找他?”
江鼎点点头,宁邪真恍然道:“原来是订立约定,到底是谢天官,用词很雅……不对吧?”他反应了过来,“这个用词是不是有点……不对?”
那能对么!
江鼎简直无话可说。当谢彦自顾自说了一大串言语之后,又大笔一挥,就在他点仙卷上写了这四个大字。白纸黑字,木已成舟。纵然他看到这四个字之后,就想把这张纸糊到谢彦脸上,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谢彦给江鼎题完了字,就仿佛耗尽了全部精力,撑在桌上不动了。江鼎坐在那里尴尬无比,只得转身离去。
宁邪真看了一阵,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最后只是道:“反正签字之后,尘埃落定,也是好事么?”说罢就和他告别。
江鼎又看了下面写的字迹一眼,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谢彦这一手行书相当漂亮,有一口气韵在,不落俗流,只看字迹,断乎想不到写字的人那么不靠谱。
虽然江鼎对谢彦的热情心中发毛,但他还是会来。因为他想见到真实的天一榜。那万丈瀑布中的一行行金字,不过是天一榜的映射,真正的天一榜,还需天官亲启,才能展露一角。
之所以想见天一榜,是因为甄云川曾告诉他,天一榜的诞生,与天心派和天机传承有关,凡是和天心派有关的事物,他无不关心。尤其是天一榜来历和甄云川跨界引起的波动有关,或许便关系着打破诸天界限的秘密,他想要离开朱天,寻找天心派的踪迹,必须要见到天一榜,一探究竟。
但现在还不行,他的实力太弱,一不足以探寻当初老祖留下的蛛丝马迹,二不足以面对谢天官。
虽然知道谢彦对自己并无恶意,但此人的言行太不可控了,江鼎从心里抵触和他独处,除非有了和谢彦不相上下的实力,纵然有什么意外,也足以应付。
好在谢彦虽然地位崇高,但修为其实并非难以企及,大概比江鼎前世强些有限。这主要是因为谢彦的年纪也不大,在修真界是货真价实的后起之秀。即使他也会进步,但江鼎有信心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内,就能追上来。
对修士来说,几十年时间,真的不长。若真安定下来,几十年,上百年便如流水一样,倏然滑过。即使对归心似箭的江鼎来说,几十年的时间,他也等得起。
等得起,也必须等。江鼎也有自己的骄傲,他希望自己再出现在同门面前,是以更强大,更骄傲的姿态,而不只是一个孤独无助的游子。
将点仙卷合好,江鼎递给重明子,道:“这个给您?”
重明子摇头道:“不必。这是门派收纳弟子才需要的凭证,出门之后,你我缘分已尽,这点仙卷便给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江鼎道:“是。”虽然他原本就无意另拜师门,但重明子不住的显示与江鼎并无瓜葛,还是让他心中越发郁闷,这种感觉与日俱增,只是重明子对他有大恩,纵然郁郁,也不生怨怼。
这一场点仙会在谢彦时而正经,时而反常的表现中,画上了句号。谢彦最后取出点仙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历届点仙会弟子的名单,让每一个人都签上名,再次封存起来,算是点仙会正式落下帷幕。
临走的时候,谢彦破例亲送到点仙台外,热泪盈眶,依依惜别,就差没无语凝噎。这番姿态让众人啧啧称奇,均觉天官礼贤下士,感人至深。
出了点仙台,也没必要回临时洞府,众人就在原地告别,各自踏上归途。交情好的门派还说几句“后会有期”的闲话,交情一般的,自然就随意致意,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