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之上一番变故令巫行宫好端端的主殿四处倾塌,毁得不成样子。几名侍婢各自领着数十名妖奴收拾残垣断壁。
雷雨倾然而下,打在龙公竹上溅起稻米大小的水花缓缓汇出一条涓流,顺着青石板的接缝一路引去巫行宫外。山缘处雨水顺着荇草落下,山体外艳阳高照,流水正好灌溉到山腰雾气中还在绽放的浮生花,远远望去如雨帘垂挂。
宴无台面无表情地伫立在寝殿长廊下,远处滚滚雷声翻涌而至,天色一片晦暗。她出生之时桃花谷下了一个月雨,谷中近半数桃树都被雨水涝死。族里几位德高望重地长辈皆说她命数悖天,若不是她母亲执意不肯弃养她,只怕今日她只能是某处山谷中一株没有灵识桃树。每年生辰之时,无论她在哪里,老天必定要下一场瓢泼大雨,每每此时都令她想起一些旧时旧事。
梧千双瞧着宴无台清冷地背影,如墨青丝垂落发尾随着隐隐妖气悬浮摆动,一如千年之前她偶然路过桃花谷时所见的模样。只是昔日的隐忍少女如今已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一族之君。
随手在庭院里做了个雨罩似的结界,在里面布了一副水晶棋局,体贴地备上宴无台喜好的莲心茶才上前牵了她的手进去。
梧千双道:“许久不曾与你对弈,这雨大约还要下上两日,你且陪我下上两盘。”
宴无台执黑子落定棋盘一角,目光微敛道:“你总该知道我的脾气,之前还在众妖前做轻浮之举,当我不敢杀你吗?”
梧千双定定地望了她一眼,含笑道:“数月不见,脾气越发长进了。知你恼我,不知无台要如何惩罚我才能消气?”
宴无台面色愤然,扬起树藤将棋盘打得粉碎。棋盘碎片擦过梧千双的脸颊刮出一条口子,鲜血直流染红了她衣领一角。
梧千双也不着恼,只是笑笑,抬手一扫将棋盘恢复原样,连落子都分毫不差,却任由脸上地伤口冒血,惹得宴无台看着那抹嫣红怒气更甚,朝梧千双地脸上打了个愈合术止血甩袖便要离去。
梧千双对着她的背影拢了笑意道:“炽元丹乃是上古战神丹元所化,其神力若未经过转化冒然吞服,就算是妖王也只能落得被其神力催化得灰飞烟灭的境地。”
宴无台停住脚步,雨水敲打在结界上发出错落有致的叮咚声,看着雨珠顺着结界滚落连成一片水光,冷声道:“这些你已经同我说过,对炽元丹所承载的无上神力我志在必得,无论用什么方法。”
梧千双原本柔和的双眸中泛出零星冷意道:“哪怕是与他人双修也在所不惜?”
宴无台似听见了什么颇为悖耳的污言秽语,皱眉道:“什么意思?”
梧千双将凉了的莲心茶暖热后推给宴无台,斟酌良久才道:“炽元丹上的神力若要拿来己用,需得在妖界之中觅得一能装载的容器,缓其神力,然后与其缔结盟约双修才能通过容器将炽元丹上所持有的神力转化为妖力吸收。”
宴无台疑惑地挑眉:“你方才明明说,即便是妖王也撑不住炽元丹的无上神力。”
梧千双笑笑,似是在笑她单纯,将浮在水面上的莲心拨至一旁饮了一口道:“这炽元丹越是修为深厚者越是沾染不得,且识人而定……”
宴无台打断她:“你是说,若是修为低微便能承载住炽元丹的无上神力?”
“或可一试。所以……”梧千双顿了一顿,“你对炽元丹势在必得。无台,若此计可行,你可是要伤我的心?”
宴无台一怔,望入梧千双眼中,瞳色有些淡薄,似有些许伤怀之意。
可这千年时光里,这人常常作态来博自己同情,如今这般谁又吃得准她究竟是胡言乱语还是真的因为自己伤心。酝酿半刻,方要说些什么,却见梧千双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欺身上来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道:“你若叫我伤心,我定会惩罚你。”
宴无台把她推开,将结界震碎化作一阵风消失。
寝殿廊外莠竹捧着浆洗好的天蚕丝披肩慌张离去,心里暗暗计较着。
谷主寿宴已过,初息想着酿酒端盘的任务已经完成,是时候该下山回桃花谷了。
上山入宫本就匆忙,根本没有随身之物,但幻真大人那日在极冠树下脱下外衫,罩在她身上,她方才醒悟腰侧的衣服不知何时被粗糙的树皮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白花花的嫩肉暴露在外。
幻真没再说什么便走了。幻真一向如此,行踪飘忽,一脸冰霜,却偏偏一意袒护初息……难道是念在那一百坛被她偷喝酒的份上?
幻真的鹅黄轻纱还留在初息这儿,初息小心翼翼地将那件洗干净晾晒后,寻遍了琼花林,摘了兰橘花碾成花汁,磨了极冠树的木枝成末,用火慢烧,烧出淡雅的香味将衣衫熏好后叠齐,想寻幻真将衣衫还与她。
“幻真大人不在殿内。”
来到胡为殿,守门的携犬侍婢告知初息幻真不在,初息谢过后抱着衣服返回琼花林。
走到一半,远远地莠竹叫住了她:“初息,你去哪儿?”
初息听见莠竹的声音,急忙将怀中的衣服塞入腰间的乾坤袋内:“我回琼花林,收拾收拾准备下山了。”
“下山做什么?”莠竹笑颜满满,脚步也相当轻快,“随我来,谷主要见你。”